人迅速的轉回了身子,在江雨薇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之前,她聽到清脆的一聲響聲,然後,就那麼吃驚的看到那老人已給了耿培華一個耳光。
耿培中迅速的拉著耿培華退向門口,嘴裡喃喃的說:
“培華,你怎麼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兄弟兩個立刻沖出了病房,門又合上了。
江雨薇愣在那兒,好一會兒,她隻能站著發呆,這兄弟二人,來去匆匆,在病房裡停留不到五分鐘!這是怎樣的一個家庭!怎樣的父子關系!足足過去了三分鐘,她才回過神來,也才想起自己剛剛受的侮辱。
回轉頭,她看著耿克毅,要辭職的話已經沖到了唇邊,但她又被一個嶄新的情況所震駭了!
那老人,那冷酷、倔強、不近人情的老人,這時正靠在枕頭上,衰弱、蒼老、頹喪、而悲哀!在那對銳利的眼睛裡,竟閃耀著淚光!淚光!這比什麼都震駭江雨薇,這麼堅強的一個老人會流淚嗎?她沖到床邊,俯身看他,急急的說:
“耿先生,你還好嗎?”
老人震動了一下,擡起眼睛來看她,他的眼光是深沉的,嚴肅的,疲倦的,而又哀傷的。
“不要辭職,”他輕聲的說:“留下來,我們會相處得很好。
”
他竟看透了她的內心!她垂下頭去,用手輕輕的撫平他的床單。
“誰……誰說我要辭職的?”她囁嚅的問。
調過眼光來凝視他,她的聲音堅定了。
“你該起床練習走路了,如果你不想終身坐輪椅的話!”他盯著她的眼睛,他眼裡的淚光已沒有了,他又是那個堅強而倔強的老人了。
一個欣賞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拍了拍她放在床沿的手,贊歎而惋惜似的說:
“你應該姓耿!”“怎麼?”她不解。
“你該是我的女兒。
”他微嘻了一下。
“何必?”她揚揚眉毛:“好讓你也有機會對我吹胡子,瞪眼睛嗎?”他瞪視她,她也瞪視他,接著,他們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哈!我實在欣賞你!”老人說,把手交給了她:“扶我起來吧!”于是,他們有相當融洽的一天,她不再對他提起他的家庭和兒子,也不談他的“夢話”,以及那個神秘的符號“若成”。
當晚上來臨的時候,夜班的特別護士來接了她的班。
(天知道!他每晚要換個不同的特別護士!)她終于走出了二一二號病房。
說不出的疲倦,說不出的感覺,她緩緩的穿過那長長的走廊,走向樓梯。
在長廊的盡頭,樓梯的旁邊,有一張長沙發,一個坐在那長沙發上的年輕人忽然站了起來,攔在她的面前。
她吃了一驚,望著面前的陌生人;瘦高,修長,一對炯炯發光的眸子,滿頭烏黑的亂發,挺直的鼻子下是張薄而堅定的嘴,下巴上胡子未刮,襯衫的領子未扣,一件破舊的牛仔布夾克,下面是條已發白的牛仔褲。
滿身的吊兒郎當,滿臉的桀驁不馴,卻渾身帶著股特殊的,男性的氣息!
“你——你要什麼?”她疑惑的問。
“你是耿克毅的特別護士嗎?”他問。
“是的。
”“我隻是要知道,他的病情怎樣?”那年輕人問,直率的、肆無忌憚的注視著她。
“你是誰?”“我是誰沒有什麼關系!告訴我,”他咬咬牙,眼底掠過一抹陰影。
“他會死嗎?”“你……”她猶疑的說:“你應當去問他的主治醫生,他比我清楚得多。
”“你一定也知道一些的,是嗎?”他粗魯的說,有份咄咄逼人的力量:“到底他怎樣?”
“目前還好,但是,據說,他活不過一年。
”他有種控制人的力量,使她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
他一震,迅速的轉過了身子,用背對著她,她看到他把手背送到唇邊,用牙齒緊嚙著自己,他的身子僵直而顫抖,似乎受到一個突如其來的大打擊。
但是,僅僅幾秒鐘,他回過頭來了,除了臉色蒼白之外,他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謝謝你,小姐。
”他說,聲調喑啞而魯莽。
“請不要告訴他我問起他。
他并不高興聽到我。
”
“但是,你是誰?”她迷惑的問。
他凝視著她,那眼光深沉而怪異,充斥著某種寂寞,某種空虛,和某種凄涼。
“我沒有名字。
”他輕聲的說。
“什麼?沒有名字?”她驚奇的張大了眼睛。
“如果你一定要稱呼我什麼,我叫若塵,意思就是‘像塵土一般’,懂了嗎?沒有價值,沒有份量,僅僅是塵土而已,風一吹就不見了。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再說了句:“好了!謝謝你告訴我!沒想到,耿克毅也有倒下來的一天!”
轉過身子,他奔下了樓梯,迅速的消失在樓下了。
她呆立著,若塵,若塵,這就是那個神秘的名字,她曾以為是“若成”的。
像塵土一般,像塵土一般……這是誰呢?耿家!怪老人!自從她擔任這特別護士以來,認識的是一些怎樣“特別”的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