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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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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培華,現在,那培華正縮成一團,躲在屋角,若塵向他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就一寸一寸的往後縮。

    若塵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眼睛瞪得那樣大,似乎要冒出火來。

    他的胸部劇烈的起伏著,鼻子裡氣息咻咻,像野獸般的喘著氣。

    驀然間,他一下子撲過去,抓住培華胸前的衣服,把他像老鷹抓小雞般拎了起來,大吼著說:“你殺了他了!你殺了他了!你這個畜牲!你這個沒有心肝的混蛋!你殺了他了!你殺了他了!”他發瘋般的搖撼著他的身子,發瘋般的大嚷:“我也要殺掉你!我今天要殺掉你給他抵命!我非殺你不可……”“若塵!”雨薇直著脖子叫:“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去和他打架?若塵!你理智點!老李,你去把三少爺拉開!” 老李拉住了若塵的胳膊,也大嚷大叫著說: “三少爺!你先把老爺擡上車子吧!我的腿不方便!三少爺!救命要緊呀!”一句話提醒了若塵,他拋開了培華,再奔回到老人身邊來,李媽已經在旁邊擦眼淚,老人的身子是僵而直的,眼睛緊緊的閉著,若塵俯身抱起了他,感到他的身子那樣輕,若塵緊咬了一下嘴唇,臉色更白了。

    老趙已把車子開到門口來,他們簇擁著老人,雨薇上了車,吩咐老李和李媽留在風雨園,就和若塵一起守著老人,疾馳到醫院裡去了。

     老人立刻被送進了急救室,雨薇跟了進去,若塵卻依照規矩,隻能在急救室外面等著。

    他燃起了一支煙,他一向沒有抽煙的習慣,隻在心情最惡劣或最緊張時,才偶然抽一支。

    銜著煙,他在那等候室中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心中隻是不斷的狂叫著:“別死!爸爸!不能死!爸爸!尤其在這個時候!”在這個什麼時候呢?于是,他想起這許多年來,他們父子間的摩擦、爭執、仇視……而現在,他剛剛想盡一點人子之道,剛剛和他建立起父子間最深摯的那份感情,也剛剛才了解了他們父子間那份相似與相知的個性。

    “你不能死!爸爸!你千萬不能死!”他走向窗前,把額頭抵在窗欞上,心中在輾轉呼號:“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似乎等了一個世紀之久,急救室的門關著,醫生們不出來,連雨薇也不出來。

    可是,培中培華和思紋、美琦卻都拖兒帶女的來了,培華看到若塵,就躲到室內遠遠的一角,思紋人才跨進來,就已經尖著喉嚨在叫了: “爸爸呢?他人在那兒?他老人家可不能死啊!” 若塵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他的臉色那樣慘白,他的眼神那樣淩厲,使思紋嚇得慌忙縮住了嘴,同時,培中也對思紋低吼了一句:“你安靜一點吧,少亂吼亂叫!” 他們大家都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大家都瞪視著急救室的門口,時間一分一秒的滑過去,滯重的、艱澀的滑過去,孩子們不耐煩了,凱凱說:“媽,我要吃口香糖!” “給你一個耳光吃呢!還口香糖!”思紋說,真的給了凱凱一個耳光。

    “哇!”凱凱放聲大哭了起來。

    “我要口香糖!我要口香糖!” “哭?哭我就打死你!”思紋扭住了凱凱的耳朵,一陣沒頭沒臉的亂打。

    凱凱哭得更大聲了,思紋也罵得更大聲,就在這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急救室的門開了,人家都倏然間掉頭對門口望去,凱凱也忘記哭了,隻是張大了嘴巴。

    從急救室裡走出來的是雨薇,耿若塵迅速的迎了過去。

    雨薇臉色灰白,眼裡含滿了淚水。

    “若塵,”她低聲說:“你父親剛剛去世了。

    ” “哎喲!爸爸呀!”思紋尖叫,立即放聲痛哭起來,頓時間,美琦、孩子們也都開始大哭,整間房子裡充滿了哭聲,醫生也走出來了,培中培華迎上前去,一面擦眼淚,一面詢問詳情,房子裡是一片悲切之色。

     耿若塵卻沒有哭。

    他沒有看他的哥哥們一眼,就掉轉了身子,慢慢的向門外走去,他孤獨的,沉重的邁著步子,消失在走廊裡。

    雨薇愣了幾秒鐘,然後,她追了出去,一直追上了耿若塵,她在他身後叫:“若塵!若塵!”若塵自顧自的走著,穿出走廊,走出醫院的大門,他埋著頭,像個孤獨的遊魂。

    淚水滑下了雨薇的面頰,她追過去,用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若塵,你別這樣,你哭一哭吧!”她說,喉中哽塞:“若塵,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你知道!” “讓我去!”若塵粗聲說,掙脫了她。

    “讓我去!” “你要到那裡去呢?”雨薇含淚問。

     真的,到那裡去呢?父親死了,風雨園還是他的家嗎?而今而後,何去何從?他站住了,回過頭來,他接觸到雨薇那對充滿了關切、熱愛、痛苦、與深情的眸子,這對眼睛把他從一個深深的、深深的冰窖中拉起來了,拉起來了。

    他看著她:“在這世界上,我現在隻有你了,雨薇。

    ”他說。

     淚水滑下了她的面頰,她用手緊緊的挽住了他的腰,把他帶回醫院裡去,在那兒,還有許多家屬該料理的事情。

    一面,她輕聲說:“不止我,還有你父親,你永不會失去他的!” 他凝視她。

    “是嗎?”他問。

    “是的。

    ”她肯定的說:“死亡隻能把人從我們身邊帶走,卻不能把人從我們心裡帶走!” 他緊緊的攬住了她的肩。

    他不知道這小小的肩頭曾支持過多少病患的手,現在,這肩頭卻成了他最堅強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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