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到我家去好嗎?”芷筠輕聲的說:“我幫你把傷口弄幹淨,我家有藥!”“不要去!”一個小孩嚷著:“她弟弟是個瘋子,他會殺掉你!”那年輕人疑惑的望望那孩子,再轉過臉來瞪視著芷筠,芷筠微蹙著眉,對他苦惱而哀傷的搖搖頭,低聲說:
“他不是瘋子,你別聽他們的!”
她的睫毛又黑又密,微微的向上翹著,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是坦白而凄涼的。
他凝視著她,不自禁的揚了揚眉,這一切對他倒很富刺激性,管他是瘋子也罷,不是瘋子也罷,他總不能被一個小孩的虛言恐嚇就嚇跑了。
何況,何況,何況芷筠那種誠誠懇懇的歉意,委委婉婉的邀請,和那份半憂傷半凄惻的哀愁,匯合成一股強烈的吸引力,他是無法抗拒的。
于是,他扶起了車子,對芷筠說:
“好吧!我跟你去!”人群讓開了,芷筠帶著那年輕人往家裡走去。
“家”是簡陋而窄小的,三間小平房,雜在一排矮小的磚房之間,大門和窗子就對著街,既無院落,也無藩籬。
這整條巷子都是這種舊式建築。
明年,或者後年,這些房子都會被淘汰掉,那時,不知這群人會住到什麼地方去。
那年輕人模糊的想著,好奇的東張西望,似乎到這時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奇異的環境裡。
把車子停在房門口,那人跟著芷筠走進了屋內,一進門,就發現竹偉正坐在一張小闆凳上,縮著肩膀,啃著手指甲,臉已經洗幹淨了,竟是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但是,他那怯怯的眼神,和那瑟縮的模樣,倒像個犯了錯,等待受懲罰的孩子!看到他們走進來,他不由自主的往後面再退縮了一些,用那對清亮而天真的眼睛,默默的瞅著芷筠。
芷筠走到他身邊,蹙著眉頭,她有一肚子即待發洩的怒氣,但是,這怒氣很快就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
她用手溫和的按在竹偉的肩上,凝視著他的眼睛,像吩咐小孩似的說:
“去洗一個澡,換一身幹淨衣服,然後到你房裡去,等吃飯的時候才許出來!”竹偉順從的站起身來,垂著手,他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子,往屋內走去,走到門口,他才忽然掉轉頭來,用充滿期盼和渴望的眼光,望著芷筠,說:
“姐,你不生氣了?”“你聽話,我就不生氣!”
“我聽話,”竹偉臉上浮起一個憨厚的笑容。
“那麼,明天你帶我去采草莓!”草莓!他心裡仍然念念不忘草莓!芷筠憂傷的看著他,不忍拒絕,不能拒絕,她低聲的說: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你還不快去!”
竹偉的臉龐上閃過一抹光輝,咧開嘴,他欣悅的笑了,轉身就輕快的跑走了。
等他消失在門背後,芷筠才回過頭來,望著那正站在那兒發愣的陌生人,顯然,這一切都越來越使他糊塗而困惑,她看看他,這時才發現,他高大而挺拔,拿開了頭盔,他有一頭濃厚的黑發,和一張輪廓很深的臉龐,高額頭,高鼻子,黑而深的眼睛,和略帶棱角的下巴。
“漂亮”有多少種不同的典型,她總覺得竹偉很漂亮,但,竹偉漂亮得孩子氣,這年輕人卻是個典型的“男子漢”!
“請坐,”芷筠指著藤椅,遲疑的說:“您……您貴姓?”
“我姓殷,”那年輕人慌忙說:“殷勤的殷,我叫殷超凡,你呢?”他銳利的看著她。
“我叫董芷筠。
”芷筠看了看他手臂上的傷,微微有點心驚,那傷口比她預料的嚴重,整塊皮擦掉之外,還有條很深的割傷。
奇怪的是這人從頭到尾也沒對這場飛來橫禍抱怨過或咒罵過一句,或者,他太意外,還來不及咒罵。
芷筠看他坐進椅子裡,就很快的說:“我去拿藥!”
走進臥室,她立刻捧出一個醫藥箱。
在家裡,醫藥箱幾乎是不可缺少的東西,竹偉三天兩頭就會受傷,處理傷口,芷筠也已經成為能手了。
打開藥箱,先找出藥棉和雙氧水,她扶過殷超凡的手來,細心的洗滌著那全是泥沙的傷口,一面說:“會有點疼,對不起!”
殷超凡是更加迷糊了,他看著那藥箱,紗布、藥棉、繃帶、剪刀、各種消毒藥水、急救用品,應有盡有。
他恍然的說:“原來你是個護士!”“不,我是商專畢業,會一點打字和速記,在一家公司裡上班。
”芷筠坦白的說:“這醫藥箱,是為弟弟準備的,他是……經常會受傷的。
”她趁他分心的時候,很快的用棉花棒蘸了雙氧水,從那道傷口中拖過去。
殷超凡不自禁的痛得一跳,芷筠扶牢了那隻手,□了他一眼,接下去說:“附近的孩子們總是欺侮我弟弟,有一次,他們放火燒他的衣服,差點把他燒死。
人是很殘忍的……”她放低了聲音,細心的在傷口上灑上藥粉:“幾乎每個人都有幸災樂禍的本能。
”她熟練的在傷口上貼上紗布墊,再纏上繃帶。
“如果你不介意……”殷超凡望著半跪在他面前的芷筠,那低俯的頭,細膩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