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聽!”她慌亂的說,又要收線。
“芷筠!芷筠!”他大叫:“我等你,你一定要上來!否則我會鬧到你辦公廳裡來,我不管好看還是不好看……”
她再度拋下了聽筒,回過身子來,她面對著方靖倫,她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
眼睛睜得好大好大,那黑眼珠深黝而無助,嘴唇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
方靖倫迅速的走過去,一把扶住了她,他說:“你不許暈倒!芷筠!”
“我不會,我不。
”她軟弱的說,掙紮的靠在桌子上,求助的看著方靖倫。
“幫我一個忙,請你!帶我出去,請你帶我出去!”“到什麼地方去?”方靖倫不解的。
“隨便什麼地方!隻要離開嘉新大樓!”
方靖倫熄滅了煙蒂,很快的拿起了自己的上裝,又順手把芷筠椅背上的毛衣拿了過來,披在芷筠肩上,他簡短而明白的說:“走吧!”開了門,穿過那許多職員的大辦公廳,他們在眾目睽睽下往外走,那些職員們都側過身去,故意忙碌著,故意不加注意,而事實上,每個人的眼角都在掃著他們,到了門口,方靖倫回過頭來,對接線小姐說:
“如果有人找董小姐,告訴他董小姐已經回家了!”
那接線小姐張大眼睛,一個勁兒的點頭。
走出嘉新大樓,到了停車場,芷筠上了方靖倫的汽車。
車子開上了中山北路,駛向林森路。
芷筠直挺挺的坐著,像個小木偶,始終一語不發。
方靖倫看了看她,也不多說什麼,徑直把車子停在林森路的一家咖啡館前面。
他們在一個幽暗的卡座上坐了下來,這家咖啡館布置得極有歐洲情調,牆上有一盞盞像古畫裡的油燈,屋頂上是大根大根粗拙的原木,桌布是粉紅格子的,上面也有盞有玻璃罩子的小油燈。
芷筠軟軟的靠在沙發裡,燈光下,她的臉色更白了,她把頭倚在牆上,眼睛愣愣的望著桌上的燈光。
方靖倫注視著她,微微的皺了皺眉。
她病了,他想。
她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為她叫了一杯咖啡,他自己叫了一杯酒,坐在那兒,他靜靜的看著她。
她像個幽靈,像個毫無生氣,毫無目的的幽靈。
咖啡送來了,那濃烈的香味刺激了她,她勉強的振作了一下,忽然端起杯子,大大的咽了一口,然後,她喘了口氣,似乎從另一個遙遠的世界裡回來了,她輕聲的說了句:“真對不起,方經理。
”
“他是誰?”他單刀直入的問。
她驚悸的凝視他,眼中有痛楚與惶恐。
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睫毛,望著面前的杯子,再擡起眼睛來的時候,她眼裡有層蒙朧的霧氣。
“我可不可以吃一點東西?”她可憐兮兮的問:“我想起來了,我今天沒吃早飯,昨天也——沒吃晚飯。
”
他皺眉,立刻叫來了侍者,他盯著她。
“昨天的午飯總吃了吧?”
她睜大眼睛,昨天帶了野餐,在那滿是雲、滿是風,滿是紅葉的山上……竹偉把野餐全吃掉了。
唉!那是幾百個世紀之前的事了,怎會就是昨天?她迷惘的搖了搖頭。
他歎了口氣。
怪不得她如此虛弱,如此蒼白!他嫉妒那個使她這樣失魂落魄的男孩子!
給她叫了一客咖哩雞飯,又叫了許多點心。
她吃了,卻吃得很少很少,她顯然是食不下咽。
推開了盤子,她擡起眼睛來,坦白,真摯,而感激的望著他。
“知道殷文淵嗎?”她問。
他怔了怔。
“台茂水泥公司的殷文淵?”他反問。
“是的。
你剛剛問我那是誰?他就是殷文淵的獨生子,他的名字叫殷超凡。
”她費力的吐出那個名字,眼裡的霧氣更重了。
她的眼光迷迷蒙蒙的停留在那盞小油燈上,沉默了。
“就這樣嗎?”他問。
詫異的望著她。
“就這樣。
”她輕聲說。
“請幫我擺脫他。
”
他握著酒杯,慢慢的啜了一口,仔細的審視著她的臉龐,她看來孤獨、怯弱、而又有種難解的固執與高傲。
“你真的要擺脫他嗎?”他問。
“為什麼?”
她用手支著頭,注視著咖啡杯裡的液體。
“我必須回答這問題嗎?”
“不。
”他搖搖頭,情不自已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光深沉的、緊迫的望著她的眼睛,她無法繼續看咖啡杯了,她被動的、憂郁的迎視著他的目光。
“你不必告訴我理由,”他說。
“隻是,你請我幫你做一件事,你知道結果會怎樣嗎?”他歎了口氣:“一隻兔子在逃一隻狼的追逐,途中,它遇到了一隻老虎,它說:‘老虎!救我,幫我擺脫那隻狼吧!’老虎欣然從命,它幫兔子趕走了狼……然後……”他再啜了一口酒,燃起一支裡,裡上的火光在跳耀著,他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悲涼。
“有誰來幫兔子擺脫那隻老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