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蟲聲唧唧。
夜裡,她的頭枕在他的手臂上,屋內沒有燈光,但卻有一窗明月。
兩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兩人的心髒靜靜跳動。
她微喟了一聲,他立即敏感的問:
“怎麼了?”“多麼幸福哪,這種歲月!”她感慨的說:“還記得從初次相遇到現在,受過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悲哀,也有多少的快樂!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這也就是人生,不是嗎?痛苦也是生命中必定有的一種體驗,對不對?那麼,我痛苦過,我快樂過,我愛過,我也被愛過,這份生命算是夠充實了,當我死亡的那一天,我可以滿足的說一聲:‘我活過了!’”
月光幽幽的射在窗簾上,繁星在黑而高的天際閃動。
沉睡的大地上有著形形色色的人生;快樂的,不快樂的,幸福的,不幸福的,會享受生命的,以及不會享受生命的。
珮青依偎在夢軒的懷裡,微笑的合上眼睛,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雇了一條人工劃動的小木船,蕩漾在水面上。
日月潭分為日潭和月潭,一般遊湖的人都遊日潭,沿途上岸,逛光華島、玄武廟等名勝地區。
夢軒卻別出心裁,主張遊月潭而放棄日潭,讓小船沿著湖岸劃,在綠蔭蔭的山影中曲曲折折的前進,四周靜得像無人地帶,唯有櫓聲和風聲。
夢軒和珮青并坐在布篷底下,手握著手。
兩人都靜靜的坐著,默然無語,隻是偶爾交換一個會意的、深情的注視。
然後,他們到了阿裡山。
從台灣最有名的水邊來到最有名的山林之中,這之間的情趣大相逕庭。
清晨,高高的站在山巔,看那山谷中重重疊疊,翻翻滾滾的雲海,看那一點紅日,從雲層裡冉冉而出,那一剎那間的萬丈光華,那一瞬間神奇的變幻,可以令人目定神移。
然後,手攜著手,漫步在有數千年歷史的蒼松翠柏之間,涼涼的空氣,涼涼的露水,和涼涼的雲霧。
隻一會兒,你會走進了雲中,驚奇的發現不辨幾尺外的景緻,再一會兒,又會驚訝那雲朵來之何快,去之何速。
高大的樹木經常半掩在雲中,幾叢松枝,往往騰雲駕霧的浮在半空裡。
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那樣的引人遐思,把人帶入一個神奇的童話世界裡。
“看呀,看呀,”珮青迎風而立,佇立在一棵松樹下面,神往的喊:“雲來了,雲又飄來了!看呀!看呀!我兜了一裙子的雲,挽了一袖子的雲呢!”
真的,夢軒望著她,雲正浮在她的周圍,挂在她的發梢和衣襟上面,她的腳踩在雲裡,她的身子浮在雲裡,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像閃爍在雲霧中的兩點寒星,她微笑的臉龐在雲中飄浮。
她,駕著雲彩飄來的小仙女呵!那樣深深的牽動他每一根神經,撼動他每一絲感情,他不由自主的向她迎了過去,伸著雙手。
他們的手在雲中相遇,連雲一起握進了手裡。
她的身子依靠著他,她的眼睛仰望著她,那對黑黑的瞳孔裡,有雲,有樹,有山,有夢軒。
“噢!”她感動的說:“這世界好美好美好美呀!為什麼有人要說它是醜陋的呢?為什麼有些人不用他們的胸襟,去容納天地的靈性,而要把心思用在彼此傾軋,彼此攻擊上呢?這世界上最愚蠢的東西就是人類,不是嗎?”
“也是最醜陋的!”“不,”珮青搖頭。
“人并不醜陋,隻是愚蠢,人類的眼光太窄了,看不出天地之大!許多人不懂得相愛,把感情浪費在仇恨上面……唉!”她歎了口氣:“我不配談人生,因為我根本不懂人生,但,我是快樂的,滿足的。
即使我將來要受萬人唾罵,我依然滿足,因為我有你,還有……這麼美好的一個世界。
”“為什麼你會受萬人唾罵?”
“以人類的道德標準看,我是個……”
他蒙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即將出口的話,她掙開他的手,甜甜的笑著說:“你多傻!我并不在意呢!”
“可是,我在意。
”他鄭重的說,眼底掠過一抹痛苦之色,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被刺痛了。
“啊,看!”她分散他的注意力:“雲又來了,那麼多那麼多的雲!還有風!”她吸了一大口氣,衣袂翩翩,長發飄飛。
仰著頭,迎著風,她念著前人的詩句:“長風萬裡送秋雁,對地可以酣高樓!”轉向夢軒,她熱心的說:“我們不回去了,讓我們老死他鄉吧!”夢軒的興緻重新被她鼓舞了起來,他們追逐在山裡、樹林裡和雲裡。
接著,他們去了墾丁公園。
這個熱帶植物林裡又帶給他們一份嶄新的神奇,那些遍布在山內的珊瑚礁,那一個套一個的山谷,以及鐘乳石嵯峨參差的岩洞,充滿了神秘和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