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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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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開始沒有多久,俞碧菡就知道,她真正的噩運開始了。

    首先,是那張成績單,她已經預料到,這學期的成績不會好,因為,她曠了太多課,再加上遲到早退的記錄太多。

    而高二這年的功課又實在太難了,化學方程式總是背不熟,解析幾何難如天書,外國史地複雜繁亂,物理艱深難解……但是,假若自己每晚能多一點時間念書,假若白天上課時不那麼疲倦,假若自己那該死的胃不這麼疼痛,假若不是常常頭暈眼花……她或者也不會考得那麼糟!居然有一科不及格,居然要補考!沒考好,不及格,要補考都還沒關系,最重要的,是獎學金取消了。

    換言之,這張成績單宣布了她求學的死刑,沒有獎學金,她是再也不可能念下去了!隻差一年就可以高中畢業,僅僅差一年!握著那張成績單,她就覺得頭暈目眩而心如刀絞。

    再加上母親那尖銳的嗓子,嚷得整條巷子都聽得見:“哎唷,我當作我們家大小姐,是怎麼樣的女狀元呢?結果考試都考不及格!念書!念書!她以為她真的是念書的材料呢!哈!俞家修了多少代的德,會撿來這樣一個女狀元呀!” 聽到這樣的話,不止是刺耳,簡直是刺心,她含著淚,五髒六腑都絞扭成了一團,絞得她渾身抽搐而疼痛,絞得她滿頭的冷汗。

    但是,她不敢說什麼,她隻能恨她自己,恨她自己考不好,恨她自己太不爭氣!恨極了,她就用牙齒猛咬自己的嘴唇,咬得嘴唇流血。

    可是,流血也無補于事,反正,她再也無緣讀書了。

    暑假裡的第二件黴運,是母親又懷孕了。

    母親一發現懷孕之後,就開始罵天罵地罵祖宗罵神靈,罵丈夫罵命運罵未出世的“討債鬼”,不管她怎麼罵,碧菡應該是負不了責任的。

    但,她卻嚴重的受到了池魚之災,母親除了罵人之外,對所有的家務,開始全面性的罷工,于是,從買菜、燒飯、洗衣、打掃,以至于抱孩子、換尿布、給弟妹們洗澡,全成了碧菡一個人的工作。

    這年的夏天特別熱,動一動就滿身大汗,每日工作下來,碧菡就覺得全身的筋骨都像折斷了般的疼痛,躺在床上,她每晚都像死去般的脫力。

    可是,第二天一清早,她又必須振作起來,開始一天新的工作。

     這年夏天的第三件噩運,是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已一日不如一日,她不敢說,不敢告訴任何人。

    但,夜裡,她常被腹內絞扭撕扯般的疼痛所痛醒,咬著牙,她強忍著那分痛楚,一直忍到冷汗濕透了枕頭。

    有幾次,她痛得渾身抖顫,而把碧荷驚醒。

    碧荷用手撫摸著她,摸到她那被冷汗所濡濕的頭發和抽搐成一團的身子時,那孩子就嚇得發抖了。

    她顫巍巍的問:“姐姐,你怎麼了?”碧菡會強抑著疼痛,故作輕松的說:“哦,沒什麼,我剛剛做了一個噩夢。

    ” 碧荷畢竟隻是個孩子,她用手安慰的拍了拍姐姐,就翻個身子,又朦朦朧朧的睡去了。

    碧菡繼續和她的疼痛掙紮,往往一直掙紮到天亮。

    日子不管怎麼苦,怎麼難挨,怎麼充滿了汗水與煎熬,總是一天天的滑過去了。

    新的一學期開始了,俞碧菡沒有再去上課。

    開學那天,她若無其事的買菜燒飯,洗衣,做家務,但是,她的心在滴著血,她的眼淚一直往肚子裡流。

    下課以後,何心茹來找她,劈頭一句話就是:“俞碧菡,你為什麼不去上課?” 她一面洗著菜,一面毫不在意似的說: “不想念書了!”“不想念書?”何心茹瞪大眼睛嚷:“你瘋了!隻差一年就畢業了,你好歹也該把這一年湊合過去,如果你缺學費,我們可以全班募捐,捐款給你讀!你別傻,別受你後母那一套,她安心要你在家裡幫她當下女!你聰明一點,就別這樣認命……”俞碧菡張大了眼睛,壓低聲音說: “何心茹,你幫幫忙好嗎?別這樣大聲嚷行不行?” “怎麼?”何心茹的火氣更大了:“你怕她,我可不怕她!她又不是我後媽,我怕她幹什麼?俞碧菡,我跟你說,你不要這樣懦弱,你跟她拚呀,跟她吵呀,跟她打架呀……” “何心茹!”俞碧菡喊,臉色發白了。

    “請你別嚷,求你別嚷,不是我媽不讓我讀,是我自己不願意讀了!”“你騙鬼呢!”何心茹任性的叫。

    “你瞧瞧你自己,瘦得隻剩下了一把骨頭,蒼白得像個死人!你太懦弱了,俞碧菡,你太沒有骨氣了!我是你的話呀,我早就把那個母夜叉……”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個母親已經出現了。

    她的眼睛瞪得凸了出來,臉色青得嚇人,往何心茹面前一站,她大吼了一聲:“你是那裡跑來的野雜種!你要把我怎麼樣?你說!你說!你說!”她直逼到何心茹的面前來。

     何心茹猛的被嚇了一大跳,嚇得要說什麼話都忘了,她隻看到一張浮腫的臉,蓬亂的頭發,和一對兇狠的眼睛,往她的面前節節進逼,她不由自主的連退了三步,那女人可就連進了三步,她的眼睛幾乎碰到何心茹的鼻子上來了。

     “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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