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他:“為什麼永遠唱這支歌?” “因為這就是我的故事。
”他坦白的說。
“一個很平凡的故事,是不是?這時代的年輕人,每個人都可能碰到的故事,是不是?”“是的,”她說,迷迷茫茫的啜著酒。
“你有你的故事,我有我的故事,你的故事并不希奇,我的故事卻非常希奇。
兩種不同的故事,居然會發生在一個相同的時代裡。
這是一個很希奇的時代!”“告訴我你的故事。
”陳元說。
于是她說了,她托出了她的故事,原原本本的。
她說,隻因為酒,因為天雨,因為寂寞,因為陳元有一副憂郁的嗓音。
說完了,陳元望著她:“你還在愛你那個姐夫,是嗎?” 她點點頭,看著他。
“你呢?”她反問:“還在愛你那個小小的女孩?” 他也點點頭。
從此,她和陳元成了好朋友。
每晚“下班”後,陳元常常送她回她的住所——一間租來的套房。
她也會留他小坐,卻決不及于亂。
他們是好朋友,是兄妹,是天涯知己。
兩人都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
一天,陳元拿了一張報紙,指著一個《尋人啟事》,問她: “這是在找你嗎?”她看著報紙,那是一則醒目的啟事,登在報紙的第一版,用紅框框框著,裡面寫的是:
“是的,是在找我,已經登了一個多月了,我早就看到了。
” “為什麼不回去?”陳元問:“既然你愛他。
” “回去,是老故事的重演,”她說:“有過第一次的爆發,必然會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這爆發會一次比一次強烈,最後,我仍然隻有一走了之。
”她低低歎息。
“我不會回去了,永遠不會回去了。
沒有我,他們或者還會快樂,有了我,他們永不會快樂。
” 陳元瞪著她。
“那麼,你以後怎麼辦?你預備當一輩子舞女嗎?” “我沒有想過,”她茫然的說:“走一步,算一步吧!我需要錢,供給我妹妹念高中。
” “我給你一個忠告好不好?”陳元說:“乘你年輕漂亮,找一個有錢的老頭子嫁了吧!要不然,你就隨便一點,跟他們去吃吃宵夜,賺賺外快,反正你已墮落風塵,難道還希望有人跟你立貞節牌坊?”她搖搖頭,固執的說: “我不!我做不出來!”“你從頭到尾就是個傻瓜!”陳元說。
“我是的。
”碧菡笑笑。
“你呢?有什麼打算?” “和你一樣,走一步算一步。
” “為什麼不找一個女朋友結婚?難道還在等那個女孩嗎?” “你知道,人事無常,”陳元說:“說不定有一天,她回到台灣來,已經七老八十歲,那時,我還是可以娶她。
” 她睜大眼睛,望著陳元。
“你知道嗎?陳元?”她慢吞吞的說:“你從頭到尾就是個傻瓜!”于是,他們都笑了。
這樣,有一天晚上,陳元送她回家,他們漫步在黑夜的街頭,兩人都很落寞。
街燈把他們的影子,長長的投在地上,忽焉在前,忽焉在後。
那晚,陳元頗有點醉意,他忽然對碧菡說:“曼妮,我們結婚吧!” “為什麼?”她問。
“因為我們是一對傻瓜!”他說:“傻瓜隻能和傻瓜結婚。
” 她微笑了一下。
“不。
”她說:“我們不能結婚,我們雖然都是傷心人,卻都別有懷抱。
你有你所愛的,我有我所愛的,我們結婚,不會幸福。
”“你說得對!”陳元低歎了一聲。
“幸福與我們何等無緣!” 是的,幸福對于傷心人,都是無緣的。
碧菡坐在那兒,啜著酒,看著陳元唱完歌退下來,他要等他的女友歸來,他等到何年何月為止?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問世間情是何物?她的眼睛迷蒙了。
“喂!曼妮!”她身邊的胖子說:“你在想什麼?” “哦,沒什麼。
”她笑笑。
“我們跳舞好嗎?” 滑進了舞池,那是一支慢狐步。
碧菡把頭依偎在胖子的肩上,緩緩的滑動著步子,心裡空空茫茫,若有所思。
胖子擁著她,感到她今夜特別溫柔,就難免有點非非之想。
他親熱的摟著她,盡興酣舞,她柔順的配合著他,翩翻轉動,他們跳完了一支,又跳一支,跳完了一支,又跳一支……夜,在舞步下緩慢的流逝。
終于,跳累了,他們回到桌子邊來,剛坐下,舞女大班走過來,在她耳邊說:“你必須轉台子,有一個客人,付了一百個鐘點的錢,買你今晚剩下的時間!”她看看表,隻有半小時就打烊了。
“熟客嗎?”她問。
“生客!”她蹙蹙眉,有點不解,但是,這并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站起身來,她對胖子緻歉。
胖子老大的不開心,為了表示風度,也隻好讓她離去。
她跟著大班,走向牆角一個陰暗的角落。
“曼妮小姐來了。
”大班陪笑說。
她站在桌邊。
驀然間,心髒一直沉進了地底。
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的望著桌子後面坐著的人,憔悴,消瘦,陰沉,酒氣熏人,手裡拿著一支煙,他面前彌漫著煙霧,靠在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