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楊柳青青

首頁
    一面說:“我隻怕你已經睡了。

    ” 浣青回過神來,這才走上前去,默默的瞅著他。

    想笑,卻笑不出來,半晌,才逼出一句話來: “你都淋濕了。

    ”“沒什麼,打了傘,但是風狂雨驟,實在擋不住。

    ” “跟來的人呢?”“我隻帶了小書童靖兒來,你媽已經叫人安置他了。

    ”狄世謙說。

    浣青點了點頭,用一對期盼的眸子瞅著他。

     “那麼?”她低低的問。

     “除非你趕我,”狄世謙接口:“否則,我可以留到天亮。

    ” 浣青垂下頭去。

    珮兒已斟上了一杯熱茶,又捧出四碟小點心來。

    浣青低聲的說:“珮兒,叫廚房裡燙點熱酒,再準備幾碟酒菜,狄少爺淋了雨,得喝點兒驅驅寒氣。

    ”說著,她伸手摸了摸狄世謙的衣襟:“寬了這件罩袍吧!”“好的。

    ”狄世謙脫下了那件罩袍,珮兒立即接過去,叫人烘幹去了。

    屋裡剩下了狄世謙和浣青兩個人。

    狄世謙伸手托起了浣青的下巴,仔細的審視著她,浣青害羞的把頭轉向了一邊,睫毛就垂了下去。

    狄世謙皺皺眉,歎口氣說:“怎的?幾天沒見,你好像又瘦了?” 浣青搖搖頭,默然不語。

    狄世謙又問: “這些天做了些什麼?” 浣青再搖搖頭,依然不說話。

     狄世謙用手扶住了她的肩,俯首凝視她,然後,他用雙手捧起她的面頰來,深深的盯著她的眼睛: “怎麼?你真的怪我了?”他說著,眉峰蹙了起來,眼底一片心疼與無奈之色。

    “你不知道,浣青,我來一趟實在不容易,兩位老人家管得嚴,我的那位又盯得緊,今晚,還是侯家請客,就托言在他家過夜,才溜了來的。

    ” 浣青又一次搖了搖頭,眼裡已漾滿了淚,掙脫了狄世謙的手,她輕聲說:“別說了,我都了解。

    你人來了,也就好了。

    ” “那麼,幹嘛生氣呢?” “人家是氣你,這麼晚了,也不乘輛轎子,就這麼淋了雨來了,也不怕生病。

    ”浣青婉轉的說。

     狄世謙看她嬌嗔滿面,似笑還顰,心裡已不勝其情。

    再看她穿著件粉紅色的衣服,紅綾裙子,外面罩著小毛邊的白緞背心,說不出的嬌俏動人,就更加心動神馳。

    挽住了她,他說:“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好不好?隻希望有一天,你成為我的人,能朝朝暮暮在一起,也免掉這份相思之苦。

    你以為我的日子好過嗎?自從遊湖相遇之後,我的這一顆心,就懸在你的身上。

    從早到晚,沒一霎時定得下心來。

    以往我一杯在手,一卷在握,就其樂無窮,而現在呢?看不成書,睡不好覺,甚至有時,隻圖一醉,都醉不了。

    這份牽腸挂肚,是我從來都沒有經歷過的。

    喏,給你一樣東西看,是昨晚睡不成覺寫的。

    ”狄世謙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紙卷,遞給了浣青,浣青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面墨跡淋漓,寫的是一闋詞: “夢也無由寄,念也無由遞,夢也艱難念也難,輾轉難回避。

    醉也何曾醉,睡也何曾睡,醉也艱難睡也難,此際難為計。

    ” 聽了這一篇話,看了這一闋詞,句句字字,無不敲進了浣青的內心深處。

    她隻覺得柔腸百折,腹中盡管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握著那張紙,她再也按捺不住,淚珠就成串的滾落了下去,濡濕了那張詞箋,漾開了那些字跡。

    正好珮兒端著酒菜進屋來,不禁嬌嗔的對狄世謙說: “狄少爺,你這是怎的?你不來,我們家的小姐早也念著,晚也念著,眼巴巴的把你盼了來了,你就逗著人家哭了!” 浣青慌忙拭去了淚,回頭瞪了珮兒一眼說:“誰哭來著?你這丫頭最多事!我不過是……” “一粒沙迷了眼睛!”珮兒接口說,沖著他倆嘻嘻一笑。

    放好了菜肴,布好了碗箸,她一面退開,一面說:“我想你們甯願我走開,不要我侍候,我就在隔壁小間裡,你們有事,KW 管叫我一聲就是了。

    ”“你去吧!也別多嘴了,這裡沒你的事了,你睡你的覺去吧!”浣青說。

    “是,小姐。

    ”珮兒退開了。

    狄世謙望著浣青,微笑了一下。

     “好一個聰明丫頭!”他贊歎的說。

     “跟了我,也就夠可憐了。

    ”浣青傷感的說。

     “別傷心了,浣青,告訴你一句話,遲早我要讓你跳出這個火坑。

    ”浣青輕輕的搖了搖頭,勉強的笑著說: “算了,我們別談這個,來喝點酒吧!” 狄世謙入了座,浣青殷勤執壺,婉轉勸酒,幾杯下肚,狄世謙有了幾分酒意,看著浣青,眉細細,眼盈盈,風姿楚楚,柔媚可人。

    心裡更是愛不忍釋,不禁詛咒的說: “我狄世謙如果不能救你,就不算人!” “你醉了!”浣青說。

    “真的,浣青,我明天回去就和我父親說,我要娶你。

    你媽這兒,多少錢能夠解決,你問個清楚。

    ” “你真的醉了。

    ”浣青笑得凄涼。

    “別說你父親不會允許,你的夫人也不會答應,如果你要納妾,他們甯願你去買一個無知無識的女孩子,也不會願意你娶我,這是敗壞門風的事。

    你自己也明白的。

    更何況我媽對我,也不會輕易放手,這事根本就不可能!我們隻是做夢罷了。

    ” 這倒是真情,但是,男歡女愛,情投意合之際,誰肯去接受那醜惡的真實?狄世謙凝視著浣青,握住了她的手,他誠摯的說:“浣青,如果我能克服重重困難,你可願跟我嗎?你知道,我的家庭也很複雜,我不可能給你一個很好的名義,你隻能算是小星。

    ”浣青低下了頭。

    “隻怕我連小星也不配呢!”她低聲說。

     “別這樣說!”狄世謙緊握了她一下。

    ”憑你的容貌,憑你的才氣,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你哪一樣不能?你比那些世家小姐,名門閨秀,不知要強多少!拿我的妻子來說吧,她和我家門當戶對,出身于書香之家,但她父親遵著古訓‘女子無才便是德’來教育她,她竟連字也不認識,更別談詩詞歌賦了!我和她常常終日相對,卻找不出一句話來談,還有什麼閨房之樂可言!浣青,你不知比她強多少,你所差的,隻是命運不濟而已。

    這天地之間,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唉!”浣青低歎了一聲,深深的望著狄世謙,眼裡雖漾著淚,唇邊卻浮現著一個好美麗好美麗的笑容。

    “風塵之中,能贏得你這樣一個知己,我也該滿足了。

    ” “你還沒回答我,你願跟我嗎?”狄世謙再問。

     “你可知道……”浣青的頭垂得低低的:“那周少爺想要贖我的事嗎?” 狄世謙驚跳了起來。

    “你媽答應了?”“還沒呢,但是,我媽答應了人家,要我明天陪他們去遊湖呢!”“不要去!”狄世謙命令似的說,又緊握了她一下,握得她的手發痛。

    “我能不去嗎?”浣青哀婉的說。

     狄世謙閉了一下眼睛,放開了握著浣青的手,他轉過頭去,面對著窗子,用手支著頭,悶悶的發起呆來。

     浣青站起身子,繞到狄世謙身後,把雙手放在狄世謙的肩上,她柔聲的說:“算了,我們別為這些事煩惱吧,何必耽誤眼前的歡樂呢?你瞧,窗子都發白了。

    ”是的,春宵苦短,良辰易逝,那窗紙已隱隱泛白,遠處也已傳來雞啼之聲。

    狄世謙站起身子,攬著浣青,走到書桌邊去,一眼看到桌上的詩箋,他高興的說: “你寫了些什麼?”“不好,亂寫的!”浣青臉紅了,要搶,狄世謙早奪入手中,湊到燭光下去看,隻見上面也是一闋詞: “花謝花開幾度,雨聲滴碎深更,寒燈挑盡夢不成,漸見曙光微醒。

     心事有誰知我?年來瘦骨輕盈。

    燈紅酒綠俱無憑,寂寞小樓孤影!” 狄世謙看完,再看浣青。

    一時感慨萬千,滿腹柔情,難以言表,忍不住在書桌前坐下來,說: “讓我和你一闋!”提起筆來,他在那闋後面,一揮而就的寫: “相見方知恨晚,雙雙立盡深更,千言萬語訴難成,一任小城漸醒。

     低問傷心底事?含愁淚眼盈盈。

    山盟莫道太無憑,願結人間仙影!” 浣青看著他寫,等他寫完,擡起頭來,他們四目相矚,兩手相握,無數柔情,都在兩人的目光中。

    終于,浣青低喊了一聲,投身在狄世謙的懷裡,他緊緊的攬住了她,攬得那樣緊,似乎這一生一世,也不想再放開她了。

    
春天在風風雨雨中過去了。

     對浣青而言,這一個春天過得特別快,也過得特別慢。

    喜悅中和著哀愁,歡樂中摻著痛苦,一生沒有經歷過的酸甜苦辣,都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嘗遍了。

    日子在燈紅酒綠中消逝,也在倚門等待中消逝。

    日升日沉,朝朝暮暮,她期待著,她熱盼著;他來了,她又喜又悲,他去了,她神魂失據。

    而前途呢?狄世謙真能把她娶進門嗎?誰也不知道。

     這天黃昏,她倚欄而立,窗外細雨霏微,暮靄蒼茫。

    遠眺西湖,波光隱約,山影迷蒙。

    她不禁想起前人的詞句:“春愁一段來無影,著人似醉昏難醒,煙雨濕欄幹,杏花驚蟄寒。

    睡壺敲欲破,絕叫憑誰和?今夜欠添衣,那人知不知?”是的,今夜欠添衣,那人知不知?狄世謙已經有五天沒有來過了。

    五天,多漫長的日子!她拒絕了多少的應酬,得罪了多少的客人,看盡了養母多少的臉色……等待,等待,等待……隻是等待!偶爾出去應酬一次,心裡牽腸挂肚的,隻怕他來了,總是匆匆告辭,而他,卻沒有來! 今天會來嗎?這一刻會來嗎?或者已到了門口呢!或者就會進房了呢?但是,沒有,沒有!一切靜悄悄,他沒有來,他大概已把她忘了,像他那種世家公子,怎會看上她這歡場之女?他隻是一時尋歡作樂,逢場作戲而已!可是……不,不,他不是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