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宗堯拋去頗有含意的一瞥,暗中擠了一下眼睛,就嚷聲說:“她們叫他風流種子。
”
“紹泉,”宗堯皺緊眉頭說:“簡直是鬼打架,你胡謅些什麼?大概你想傅小棠想瘋了……”
紹泉站起身來,向門口就走,宗堯追過去,急急的拉住紹泉說:“我開玩笑,你別生氣!”
紹泉把宗堯向房裡推,說:
“我沒生氣,有點頭昏,想到田埂上散散步。
”說著,他悄悄在宗堯耳邊說:“別辜負你的外號!”說完,他把宗堯推進去,返身迤迤然而去。
宗堯回到房裡來,對潔漪攤了攤手說:
“沒辦法,他一聽我提傅小棠就生氣。
”
“傅小棠到底是誰?”“一個話劇演員。
重慶迷她的人才多呢,紹泉就猛追了她半年。
”“你呢?”潔漪斜睨著他問。
“我?隻看過她的話劇。
”
“大概也是追求者之一吧,要不然怎麼能叫做風流種子呢!”“你別聽紹泉胡說八道!”
“胡說嗎?不見得吧!”潔漪咬著下嘴唇,挑著眉梢,帶笑的說。
宗堯望著她,心中不禁怦怦然。
他靠近她一兩步,一時竟無法說話。
“告訴我你女朋友的事。
”潔漪說。
“女朋友?什麼女朋友?”宗堯錯愕的問。
“你在重慶的女朋友。
”
“我沒有女朋友。
”“別騙我!”“騙你是鬼!”“那麼,她們為什麼叫你風流種子?”
“因為我跟她們每一個人玩。
”
“是嗎?”宗堯凝視著潔漪,呆住了。
潔漪臉上漸漸的湧上一片紅潮,宗堯喃喃的說:“潔漪!”“什麼?”潔漪彷佛受了一驚。
“我說……”“你說什麼?”“我說……”宗堯繼續凝視著她,她面上的紅暈擴大,加深。
他輕輕的說:“我說……”
“你說吧!”她說,溫柔而鼓勵的。
“潔漪,假如我說出什麼來,不會冒犯你嗎?”宗堯輕聲說著,緩緩的握住了她胸前的發辮,不敢擡起眼睛來,隻注視著發辮上系著的黑綢結,很快的說:“潔漪,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一直太崇高了一些,高得使我不敢接觸,不敢仰視。
這幾年以來,你不知道你的影子怎麼樣困擾我。
每年寒暑假我到這兒來度假,臨行前總發誓要向你說,但,一見你就失去了勇氣,假如你覺得我的話冒犯了你,我就要淪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了。
所以,我始終不敢說,潔漪,我自知對你而言,我是太渺小,太低賤了,盡管我在別人面前會有優越感,一見到了你就會覺得自卑。
我無法解釋,但是,潔漪,我不能再不說了,我不能永遠用嘻嘻哈哈的態度來掩飾我的真情。
這幾天,和你日日相對,我覺得再不表示,我就要爆炸了。
現在,我說了,你看不起我的話,我就馬上收拾東西回重慶。
現在,請告訴我,你心裡是怎麼樣?”
宗堯說這一段話的時候,始終低著頭,不敢面對潔漪,直到說完,潔漪卻毫無動靜,既不說話,也不移動。
宗堯不能不擡起頭來了。
但,當他看到她的臉,不禁大吃了一驚,她原來泛紅的臉現在是一片青白,眼睛遲滯的凝視著前方,一動也不動。
宗堯緊張的抓住她的手,她纖長的手指冰冷的,他搖撼著她,喊:“潔漪,潔漪,你怎麼了?”
她依然木立不動,他猛烈的搖她,說:
“是我說錯話了嗎?潔漪?是我不該說嗎?你生我的氣了嗎?”潔漪仍然不說話,可是,有兩顆大大的淚珠溢出了她的眼眶,沿著那大理石般的面龐,滾落了下去。
宗堯更加慌亂了,他自責的說:“我不應該對你說這些,潔漪,我錯了,我不該說!我不該用這些話來冒犯你,我該死!”
潔漪還是不動,但,新的淚珠又湧了出來。
宗堯呆呆的望了她一會兒,猛然跺了一下腳說:
“我回重慶去!”說著,他向門口就走,才走到門口,潔漪發出一聲驚喊,宗堯回過頭來,潔漪對他沖過來,迅速的投進了他的懷裡。
她用手捶著他的胸口,哭著喊:
“哦,堯哥,你真壞,你真壞,你壞透了!你欺侮我!你明知道我的心,可是你讓我等這麼久!我以為你在重慶有了女朋友了!你太壞了!你太可惡了!你到現在才說,我從十二歲就開始愛你了,你到現在才說,我以為你永遠不會說了,你欺侮我……”宗堯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攬緊懷裡的軀體,俯下頭去,用嘴唇堵住了那絮叨著的小嘴。
感到宇宙在旋轉,旋轉,旋轉……然後是一段像永恒那麼長的靜止。
窗外,一個人影悄悄的避開了,這是紹泉。
他走出了後院的院門,在後山的一棵榆樹下站住,這正是薄暮時分,天邊堆著絢爛的彩霞。
他修長的影子被落日投在地下,他佇立著,自語的說:“隻有我,永遠徘徊在屬于別人的門外!”
他對著落日苦笑,笑著笑著,兩滴淚水滾落了下來。
他在樹蔭下席地而坐,把頭埋進了手心裡。
一個暑假如飛的過去了,在歡愉中,日子總像比平常溜得快一些。
轉瞬間,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