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又不能去,你陪我去吧!”小妹妹穿著白紗的短裙子,爬上了姐夫的膝頭,小胖胳膊攬著姐夫的脖子。
“哦,當然,我陪你去。
”他對她擠眼睛,向我微笑。
然後,我坐在輪椅中望著他牽著她的小手,隱沒在道路的盡頭。
一個親愛的丈夫,一個親愛的小妹妹!倚著門目送他們消失,你能不感動而流淚嗎?
“姐夫!我們學校演話劇,我被選上了,我演茱麗葉,你一定要來看哦!”“當然,我會去的。
”“不遲到?”“不遲到!”“不行,你一定會遲到!幹脆陪我一起去,你到後台來幫我化妝!馬上走!”一個愛撒嬌的小妹妹,不容分說的拉走了她的姐夫,留給我的是寂寞而空虛的夜晚。
但是,他的脾氣那樣好,代替了你去做長姐兼母親的責任,你能夠不感激他?
“姐夫!來,到花園裡來打羽毛球,拍子給你!接好了!快!”接住了拋過來的拍子,他斜著眼睛看她,皺起眉頭。
“不許皺眉!”小恬警告的喊:“我們比賽,誰失的球多,誰請客看電影!”推著輪椅,我停在落地的大玻璃窗前,望著花園裡那兩個跳蹦奔跑的人影,望著那忽上忽下的球拍,望著那像隻大白蝴蝶般翻飛著的羽毛球。
他一拍打重了,球飛進了玫瑰花叢中。
小恬大笑著跑進花叢去拾球,接著卻驚呼了一聲,跳了出來。
“什麼?”那個“姐夫”關心的迎了過去。
“刺。
”小恬簡潔的說,舉起了手。
“痛嗎?”“姐夫”握住了它。
“沒什麼。
”但,“姐夫”的手卻沒有放開,妹妹也沒有縮回,然後,妹妹臉紅了。
跳開了去說:
“來!我們繼續!”球拍子又舞起來了,羽毛球又開始了翻飛。
但是,一個打得那麼零亂,一個接得那樣無心。
不到一會兒,妹妹把拍子往地下一頓,揚著頭說:
“你輸了!請客!”“當然。
哪一家?”“新生大戲院的電影,青龍的咖啡!”
“還有沒有?”“不錯!”腦袋歪了歪,再加上一句:“中央酒店的冰淇淋!”
“太多了!應該……”
“不許還價!”小妹妹挑著眉,聲勢洶洶。
“姐夫”苦笑笑,無可奈何。
然後,妹妹跑進屋來換衣服,大領口,窄裙子,成熟的胸脯在衣服中起伏。
你望著她,不肯相信她已經長大了,仍然堅信她還是個提著花籃撒玫瑰花的八歲小女孩。
望著她挽著“姐夫”的手并肩而去,你竟看不出她已長得和“姐夫”的眼睛一樣高。
“姐夫,教我跳舞!”“姐夫,溜冰去不去?”
“姐夫,到福隆海濱浴場去遊泳,如何?”
姐夫這個,姐夫那個,你卻充耳不聞,隻因為她是小妹妹,永遠長不大的小妹妹。
于是,有一天,小妹妹躲在房裡不肯出來了,她的雙頰失去顏色,眼睛黯然無光,行動恍恍惚惚,做事昏頭昏腦。
深夜,我推著輪椅到她門口,可以聽到她低低的、不能抑制的啜泣。
而那個“姐夫”,卻整日整夜,坐在客廳中抽煙,一支接一支,抽得面色發黃,容顏憔悴。
生活一下子就變得那麼煩悶,那麼緊張,而又充塞著那麼令人窒息的壓力。
他變得暴躁易怒和難以接近。
家中像個埋藏著火藥的倉庫,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
“不出去玩?”飯後,我望著他問。
“你陪我嗎?”他冷冷的望我,殘酷的再加上一句:“或者我們可以去跳舞。
”我把毯子拉到下巴上,冷得發抖。
我沒有做哈安瑙,妄以為婚姻可以拴住白理察,多傻。
他跳起來,不安的皺皺眉頭:“對不起,我隨便說的。
”
他走出房間,關上門,把一個寒冷凄涼和痛楚的夜留給了我。
然後小恬跑出她的“殼”,用她溫暖的手攬住我,蹙著眉說:“別和姐夫生氣,他胡說八道!”
憑什麼她該為他的話道歉?憑什麼她要因他的壞脾氣不安?可是,你竟看不出燃在她眼睛裡的愛情之光,隻為了她是個小妹妹,逗人憐愛而又永遠長不大的那個小妹妹!
她高中畢了業,留起一頭長發。
馬尾巴上紮著綠色的綢結,穿上一襲淺綠色的薄綢洋裝,活躍在春光之中,花園的石頭上,隻要她坐著,立刻群芳失色。
那位“姐夫”如癡如呆,竟日凝眸,目光不能從她的身上移開。
小妹妹長成了,到這時,我才能勉強自己相信。
然後,她開始晚歸,他的應酬也越來越多,有那麼多時候,他們會“巧合”的碰到一起,再結伴歸來。
一天深夜,我坐在花園的暗影裡,他們雙雙走入大門,她的小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當那門廊掩護著他們的時候,他的嘴唇落在她的發上。
“跟我去。
”他低低的聲音。
“到哪兒去?”“去香港。
”“不。
”“請你。
”“我不能對不起姐姐。
”
“我已經為她埋葬了十年的幸福,你知道她是什麼?她隻是我的累贅!”累贊!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這樣說。
我在寒夜中顫抖,身邊的小灌木叢都發出簌簌的響聲。
“啪!”的一聲,“姐夫”的面頰上挨了一記,我那親愛的小妹妹啜泣了起來:“你怎能這樣說?你太殘忍,你對不起姐姐!是你當初求她嫁給你的。
”“一個人,如果當他‘做’的時候,就能知道他未來該‘受’的是什麼就好了。
可是,他不會知道,而當他知道自己做錯了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