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長脖子往她身後看,沒見到采芹,怎麼,她還害羞嗎?還是尚未起床呢? “喬書培,”雅麗拉住他,把他拖向了街角。
“她已經走掉了。
”他怔了怔,瞪著她,不解的皺起了眉頭。
“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走掉了?你是說,她去找我了?還是在什麼地方等我?”“不是,不是,”雅麗拚命搖頭。
“她是走掉了。
她坐早上五點鐘的火車走了。
”喬書培的心髒“咚”的一下,就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裡,他的呼吸幾乎停止了,手心冰冷,他死盯著雅麗,不信任的,昏亂的,惱怒的說: “不要開玩笑,雅麗,不要開這種玩笑。
” “我沒有開玩笑。
”雅麗睜大了眼睛,眼裡閃起了一抹淚光。
“她一夜都沒睡,坐在那兒寫啊寫啊,她寫了封信給你……”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他。
“早上五點,她就搭最早的一班火車走了。
” 他接過那信封,瞪著信封上的字:
他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起來,忽然覺得太陽變成了黑色,他把身子靠在牆上,腦海裡還有份掙紮著的思想,和殘餘的理智。
“為什麼?”他喃喃的說:“為什麼?早上五點鐘,那時我已經起來了,我還來得及阻止她,……火車?她到哪兒去了?”他一把握住了雅麗的手臂:“她的地址呢?給我她的地址!” 雅麗掙開了他的掌握。
“沒有。
她根本沒告訴我她從哪兒來,或者要到哪兒去。
我也不知道她的地址。
你為什麼不看看她的信呢?或者,她會在信裡寫得清清楚楚,或者,她會在信裡告訴你她在什麼地方等你!”一句話提醒了喬書培,放開了雅麗,他慌忙抽出信箋,一看,竟密密麻麻的寫了好幾張信紙。
心裡就涼了一半,不祥的預感,立刻把他牢牢的抓住了。
握緊信箋,他不再追問雅麗,就徑自往海邊走去。
他又回到了海邊,回到那岩石前面,回到他們昨晚接吻擁抱的所在。
他在那岩石上坐了下來,攤開信箋,好久好久,他不敢去看那字跡。
最後,他終于咬咬牙,對那信箋仔細的、一口氣的看了下去:
可能永遠離開,而不再回來了。
換言之,我和你之間,大概也就緣盡于此了。
別恨我,書培,也別怪我,書培。
要知道,在你對我根本還不怎麼樣注意的時候,我就愛上了你。
或者,童年的愛情都是糊糊塗塗而不自覺的,但,在我好小好小的時候,就那麼依賴你,那麼崇拜你,那麼喜歡你……隻有在跟你相聚的時候,我才會快樂,我才會歡笑,會唱歌。
小時候,許多事都為你做的。
我至今記得,畢業晚會上,我因為有你而跳那支“天鵝湖”,可是,你并不欣賞,也不喜歡,那晚,你對我好兇好冷淡,你拒絕我的邀請……知道嗎?書培,那晚我竟哭了一整夜。
而且,從此之後,再也不學芭蕾舞!我重提這件往事,隻是要告訴你,你在我心裡的份量。
從小,你就品學兼優,常使我欣羨不已,我苦練鋼琴,隻因為你愛聽。
初中時,每次音樂晚會,你坐在那兒,我就彈得悠然神往,你走了,天地就也等于零了,我也就意興索然了。
這些事,你是不會知道的,你一直那樣自傲,又那樣超然,你不會曉得,我從小就愛你!愛得好深好固執,愛得好瘋好熾烈。
當然,我也了解我們間的距離,我出身豪門(怎樣可悲的‘豪門’!)你出身于詩書之家,你父親像希臘的‘苦修者’,是個哲學家、藝術家、兼隱士。
我父親卻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我們家生活奢華,你們家生活清苦。
貧富之分,還構不成我們間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兩個家庭,在精神上、思想上、境界上的距離,這距離像一片汪洋大海,簡直難以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