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理我!最好你不要再理我,免得我也變成白癡!”
他走了,離開了西餐廳。
一連有五天,他不再在她上班的時候來報到了,那個固定的桌子變得空空的了。
她有些悵悵然,有些若有所失。
關若飛不出現,她更寂寞了,在彈琴的空隙時間裡,她常常坐在那兒,傻傻的,呆呆的,孤獨的燃起一支煙,看著那煙霧在空中擴散。
這樣,到第六天,她又在那空隙時間呆坐著,忽然,就有個陰影罩在她頭上了,忽然,有人從桌面推給她一杯馬丁尼,她擡起頭來,接觸到關若飛憔悴的面頰和憔悴的眼睛。
他在笑,連那個笑容都是憔悴的。
“不認識你多好!”他說。
“那時,我的生活是無牽無挂的!”
她的睫毛垂下去片刻,再揚起來時,那眼珠亮晶晶的閃耀著喜悅,這喜悅的光芒足以燃起他心裡的希望了。
他在她對面坐下來,仔細的去看她:
“有沒有想念過我?”他問。
“是的。
”她坦白的說:“是的。
”她再說,輕輕的歎了口氣。
“好,”他點點頭。
“以後,我再也不說讓你掃興的話,我想過,假若真得不到你的愛情,我還可以有你的友誼。
兩樣都沒有的日子實在不好過。
”他舉起自己的酒杯。
“為我們的友誼幹一杯?怎樣?”她爽快的飲幹了杯子。
從此,關若飛真的不再攻擊喬書培,不批評,也不破壞,他隻用一種強韌的忍耐力,株守在他的角落裡,等待著這故事的結局。
“任何故事,都該有個結局!”他說。
是的,任何故事,都該有個結局,采芹卻不知道,她的結局到底會怎樣?這個冬天好冷,那小屋正像房東太太說的:“夏天熱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
”每個木闆隙縫裡都灌進來冷風,窗子永遠關不密。
采芹買了電熱器,但是,電熱器仍然烤不暖那冷冰冰的屋子。
而且,這個冬天總是下雨,淅淅瀝瀝的,到處都濕,這又濕又冷的冬天似乎把什麼都凍住了,連“愛情”也“凍”住了。
連日來,喬書培的情緒變得非常不穩定,他似乎藏著什麼心事,一天到晚鎖著眉頭,愁眉不展。
采芹不太敢詢問他,因為他像個易爆的火藥庫,任何一點星星之火,都足以引起一場爆發。
她隻是悄悄的窺探著他,悄悄的研究著他,悄悄的關懷著他。
這樣,到了期終考的最後一天,他終于向她攤牌了。
“寒假我必須回去!”“哦!”她跌坐在床沿上。
“回去幾天?”她無力的問。
“一個月。
”她打了個冷戰,低下頭去,她默然不語。
他在室內兜著圈子,走來走去,最後,他靠在窗台上,注視著她。
“我是不得已。
”他解釋的說:“爸爸來了好多封信,催我回去,你知道我從小沒母親,隻有爸爸。
而且,要過年了,中國人過年,總是一家團聚的……”
她覺得更冷了,用手抱住胳膊,她撫摸著自己的手臂,瑟縮的聳住了肩膀。
“你的意思是說,你回去過年,要我——一個人留在這小屋裡?”她低低的問,垂著頭,看著床罩上的花紋。
他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了,從口袋裡掏出香煙。
最近,他也學會抽煙了,而且,比她抽得兇得多。
他燃著了煙,深深的看她一眼,問:“要一支嗎?”她搖搖頭。
用手指在床罩上劃著,床罩上有一朵凸出的玫瑰花,這床罩也是她新買的。
她那白皙的手指,順著玫瑰的花紋繞著,眼睛始終低垂著。
“我知道這很困難,也很殘忍,”他說。
“或者,我們可以先搬一個家,這小屋太冷了,現在,你賺錢多,我們可以搬一個比較好的房子,或者去分租別人的房子,也彼此有個照應……”她搖搖頭。
“我不搬家。
”她簡短的說。
“為什麼?”她終于擡起眼睛來看他了,她的聲音幽冷而凄涼:
“因為這小屋是我們的窩,我們在這兒看過彩霞,我們在這兒吵過架,我們在這兒共飲過一杯甘蔗汁……這裡有太多我們的記憶,我喜歡它,我不搬家。
”
他動容的看著她,他眼底閃爍著光芒。
“你甯願單獨在這兒住一個月?”
她迎視著他的目光,呆呆的看著他,深深的看著他,然後,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帶我回去!”她啞聲說,渴望的、乞求的、急促的說:“帶我回去!書培,我遲早要面對你的父親,是不是?帶我回去見他。
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好怕孤獨,好怕寂寞,書培,不要把我一個人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