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錢哪裡來的?他是好人嗎?媽媽呀,你就吃虧在心腸太軟,太容易原諒別人!”媽媽繼續對我搖頭。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她靜靜的說:“一個最好的人也會有壞念頭,一個最壞的人也會有好念頭。
依萍,你還年輕,你不懂。
依萍,我希望你能像你的姐姐……”
“你是說心萍?”我問:“媽,心萍到底有多好,大家都喜歡她!”“她是個最安詳的孩子,她對誰都好,對誰都愛,甯靜得奇怪,在她心裡,從沒有一丁點恨的意識。
”
“我永不會像心萍!”我下結論說:“心萍的早夭,大概就因為她不适合于這個世界!”
媽媽望著我,悲哀而擔憂。
又搖了搖頭,正想對我說什麼,外面有人猛烈的打門,我走到門口去開門,門外,何書桓沖了進來,雖然天氣不熱,他卻滿頭大汗,一面喘著氣,一面一把抓住了我說:“依萍,你是怎麼回事?”
望著他那副緊張樣子,我又笑了起來,看到我笑,他沉下臉來,捏緊我的手臂說:
“小姐,你覺得很好笑,是不是?”
我收住笑,望著他,他的臉色蒼白,眼睛裡冒著火,狠狠的瞪著我。
汗從他額上滾下來,一綹黑發汗濕的垂在額際。
看樣子,他是真的又急又氣,我笑不出來了,但又無法解釋,他把我手捏得更緊,捏得我發痛,厲聲說:
“你不跟我解釋清楚,我永不原諒你!”
“我不能解釋。
”我輕聲說:“書桓,我并不是和你開玩笑,可是我也不能告訴你我溜開的原因。
”
“你知不知道,這一個下午我跑遍了全台北市?差一點要去報警察局了!”“對不起,行不行?”我笑著說,想緩和他。
“你非說出原因來不可!”他氣呼呼的說。
“我不能。
”我說。
“你不能!”他咬著牙說:“因為你根本沒有原因!你隻是拿我尋開心,捉弄我!依萍!你的玩笑開得太過分了!你不該整我冤枉!”“我不是有意的。
”我說。
“你還說不是有意的!小姐,你明明就是有意的!如果不是有意的,你就把原因說出來,非說不可!”他叫著說,固執得像一條蠻牛。
“就算是有意的,”我也有點生氣了:“就算我跟你開了玩笑,現在我說了對不起,你還不能消氣嗎?”
“好,我成了猴子戲裡被耍的猴子了!”他憤憤的把我的手一甩,掉頭就向門外走。
我扶著門,惱怒的喊:
“你要走了就不要再來!”
可是,我是白喊了,他頭也不回的走了,我愣愣的站在門口,希望他能折回來,但他并沒有折回來,我把門“砰”的關上,又氣,又急,又傷心。
既恨自己無法解釋,又恨何書桓的不能諒解。
走進屋裡,媽媽關心的說:
“怎麼樣?你到底把他氣跑了!”
“不要你管!”我大聲說,沖進房子裡,氣憤的叫著說:“這麼大的脾氣,他以為我希奇他呢!走就走,世界上又不是隻有他一個男人!”“依萍!你這個脾氣總是要吃虧的!”媽媽望著我,搖頭歎氣。
“你不要對我一直搖頭,”我沒好氣的說:“我從不會向人低頭的,何書桓,滾就滾好了!”
但是,我的嘴雖硬,夜裡我卻躺在床上流淚。
為了這樣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和何書桓鬧翻,似乎太不值得,可是,他那樣大的脾氣,難道要我向他下跪磕頭嗎?我望著天花闆,等待著天亮,或者天亮之後,他會來找我,無論如何,這麼久的感情,不應該這麼容易結束!
天亮了,我早早的起了身,他并沒有來,天又黑了。
天再亮,再黑……一轉眼,四天過去了,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漫長的四天,每天都在家裡看表,摔東西,發脾氣,第四天晚上,媽媽忍不住了,說:“依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的地址,就去找他一趟吧,本來是你不對嘛!”我心裡正想著要去找他,可是,給媽媽一說出來,我又大發起脾氣:“鬼才要去找他呢!我又不那麼賤!他要來就來,不來就拉倒!我為什麼要去找他?”
“那麼,出去玩玩吧,別悶在家裡!”
媽媽的話也有道理,我應該出去玩玩,于是,我穿上鞋,拿了手提包,開門出去了。
才走出大門,我就一眼看到我們牆外的那根街燈的柱子上,正靠著一個人!我站定,注視著他,是何書桓!他靠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靜靜的望著我。
我身不由己的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
我們對望著,好半天,還是我先開口:“書桓——”我的聲音是怯怯的,帶著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乞求的味道。
因此,隻喊出兩個字,我就頓住了,怔怔的望著他。
他依然靠在柱子上,雙手插在口袋裡,不動,也不說話。
我們又站了好一會兒,我感到一陣無法描寫的難堪,我已經先開了口招呼他,而他卻不理我!我沒有道理繼續站在這兒受他的冷淡。
跺了跺腳,我轉頭想向巷口外走,可是,我才擡起腳,我的手臂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我回過頭來,他的眼睛正熱烈而懇切的望著我,于是,一切的不快、誤解、冷淡,都消失了。
他擁住了我,我注意到燈光很亮,注意到附近有行人來往……但是,管他呢,讓他們去說話,讓他們去批評吧!我什麼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