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我都鼓不起勇氣到“那邊”去,我無法揣測“那邊”會混亂成什麼樣子。
午夜,我常常會突然從夢中驚醒,然後擁被而坐,不能再行入睡。
靜夜裡,容易使人清醒,也容易使人迷糊,在那些無眠的時候,我會呆呆的凝視著朦朧的窗格,恍恍惚惚的自問一句:
“你做了些什麼?為什麼?”
于是,我會陷入沉思之中,一次再一次的衡量我的行為,可是,我找不出自己的錯誤。
閉上眼睛,我看到爸爸的鞭子,我看到雪姨得意的冷笑,還看到爾傑那繞著嘴唇兜圈子的舌頭。
然後,我對自己微笑,說:
“你做得對!那是邪惡的一群!”
那是邪惡的一群!現在會怎樣呢?爸爸的暴躁易怒和兇狠,會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嗎?每天清晨,握著報紙,我都會下意識的緊張一陣,如果我在社會新聞欄裡發現了爸爸殺死雪姨的新聞,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那原是一隻殺人不眨眼的豹子!可是,報上并沒有血案發生。
這三天是出奇的沉寂,爾豪沒有來找過我,如萍也沒有。
一切沉寂得反常,沉寂得使人覺得緊張,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一霎。
第四天,我實在無法忍受這種不祥的甯靜,晚上,我到“那邊”去了。
給我開門的依然是阿蘭,她的金魚眼睛突得很大,看到了我,她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隻神色古怪的眨了眨眼睛,我警覺的問:
“老爺在不在家?”“在。
”她又咽了口口水,似乎不敢多說什麼,一轉身就跑走了。
我走進客廳,客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那架落地電唱機,自從夢萍進了醫院,好像就成了標準的裝飾品,供給人欣賞欣賞而已。
我在客廳裡默立了片刻,多安靜的一棟房子!我竟然聽不到人聲!推開走廊的門,我沿著走廊向爸爸的房間走去,走廊兩邊的每一間屋子,門都關得密密的,有種陰森森的氣氛,我感到背脊發麻,不安的感覺由心底向外擴散。
站在爸爸的房門口,我敲了敲門,由于聽不到回音,我推開了房門。
門裡沒有燈光,黑沉沉的。
從走廊透進的燈光看過去,我隻能隱約辨出桌椅的輪廓,和那拉得嚴密之至的落地窗簾。
我站在門口的光圈中,遲疑了片刻,室內一切模糊不清,充滿著死一般的寂靜,這使我更加不安,和下意識的緊張。
我不相信這間冷冰冰的房裡會有人存在,轉過身子,我想到如萍的房裡去看看。
可是,剛剛舉步,門裡就突然響起一個冷靜的聲音:“依萍,進來!”那是爸爸的聲音,他确确實實的讓我嚇了一大跳。
接著,爸爸書桌上的台燈就亮了。
我這才發現他正坐在書桌後的一個隱僻的角落裡,安安靜靜的望著我。
我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爸爸繼續望著我,用平穩的聲調說:
“把房門關上,然後坐到這邊來!”
我關上了房門,依言坐到他的面前。
他微皺著眉,凝視著我,那對眼睛銳利森冷,我有些心寒了。
他沉默的望了我好一會兒,才靜靜的說:“告訴我那個男人的地址!”
“什麼?”我愣了愣,腦筋有些轉不過來。
“那個男人,雪琴的那個男人!”
“噢!”我明白了,心中迅速的掠過了好幾個念頭,把那人的地址說出來嗎?爸爸的神色使我害怕,他太冷靜,太陰沉。
他想做什麼?他會做什麼?如果我說出未,後果又會怎樣?這些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接著,我就出于一種抗禦本能,不假思索的冒出三個字:
“不知道!”“不知道?”爸爸緊緊的盯著我,我相信,他一定明白我是知道的。
他默默的審視我,然後,他燃起了他的煙鬥,噴出一口煙霧,說:“依萍,你知道多少?都說出來吧!”
“我隻知道有那樣一個男人!”我咬了咬嘴唇。
“唔,”爸眯了眯眼睛:“依萍,你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嗯?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願意說出來?”
我望著爸爸,他有種了然一切的神情。
我閉緊了嘴,心中在衡量著眼前的局勢,我奇怪自己為什麼不肯說出來?告訴了爸爸,讓他們去鬧得天翻地覆,不是收到了我所期望的報複效果嗎?可是,我心底又有種反抗自己的力量,我張開嘴,卻說不出口。
依稀恍惚,我想起爾豪說過的一句話:
“你做得已經夠多了,知足一點吧!”
我低下頭,無意識的望著自己的雙手。
爸爸的聲音又響了,依然那樣冷靜陰沉:“依萍,你費了多少時間去收集雪琴的罪證?”
我擡起頭,蹙著眉凝視爸爸,爸爸也同樣的凝視我,我們互望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彼此揣度著對方。
然後,爸爸點點頭,咬著牙對我說:“依萍,我想我能摸清楚你有幾根腸子!你相當狠毒!”他又眯起了眼睛,低低的加了一句話,低得我幾乎聽不清楚:“一隻小豹子,利牙利爪!”
一隻小豹子?我一愣。
呆呆的望著爸爸。
是嗎?我是一隻小豹子?黑豹陸振華的女兒?小豹子?小豹子?我頭腦不清了。
是的,爸爸是個老豹子,我卻是他的女兒?我和他一樣殘忍,一樣狠心,一樣無情!我有些迷惘和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