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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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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夢想、有雄心、有大志,可是,夢想和雄心都既不能吃,也不能用。

    為了解決生活,我才教鋼琴……”“你的眼光怎麼那麼狹窄?”盧友文打斷了她。

    “你隻擔心今日的柴米油鹽,你難道看不見未來的光明遠景?我告訴你,我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你不要用要求一個平凡人的目標來要求我!”“我盡量去看那光明遠景,”小雙幽幽的說:“我隻擔心,在那遠景未來臨之前,我們都已經餓死了。

    ” “小雙,”盧友文咬牙切齒:“沒料到你是如此現實,如此狹小,如此沒深度,如此虛榮的女孩子!” 小雙擡眼瞅著他。

    “你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但是,你一樣要像一個平凡人一樣的吃喝,食衣住行,沒有一件你逃得掉!即使我們兩個都變成了神仙,能夠不食人間煙火,可是……可是……”她垂下頭,半晌沒說話,然後,有兩滴淚珠,悄然的滴碎在鋼琴上面,她輕輕的自語:“我們那沒出世的孩子,是不是也能不吃不喝呢?” 我愕然的瞪著小雙,這才發現,她穿了件寬寬松松的衣服,腹部微微隆起,原來她快做媽媽了!我再注視盧友文,顯然,小雙這幾句話打動了他,他的面色變了。

    好半天,他站在那兒不說話,似乎在沉思著什麼,臉色變化莫定。

    然後,他走近小雙,伸手輕輕的撫摩著她的頭發,接著,他就猝然的用雙手把小雙的頭緊緊的抱在懷裡,他激動的說: “我不好,我不好,小雙,我對不起你,我讓你跟著我吃苦!我自私,我狹窄,我罪該萬死!” “不,不,不!”小雙立刻喊著,愧悔萬端的環抱住盧友文的臉,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一疊連聲的喊:“是我不好,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我拖累了你!” 盧友文推開小雙,他凝視著她,面色發紅,眼光激動。

     “你沒有什麼不好,是我不好!”他嚷著。

    “自從你嫁給我,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我不能再固執了,我要去找工作,你的話是對的,即使將來有光明的遠景,現在也要生活呀!我不能讓你為我挨餓,為我受苦!何況你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我盧友文如果養不活妻兒,我還是個男子漢嗎?小雙,你別傷心,我并不是一個隻會說大話不會做事的人,我跟你發誓,我要從頭幹起!”說完,他取出筆來,拖過床上那本雜志,他在上面飛快的寫下了幾行字,指著那字跡對小雙說: “詩卉在這兒,詩卉作證,這兒就是我的誓言!現在,我出去了!”他掉頭就往外走。

     小雙跳了起來,追著喊: “友文!友文!你到那裡去?”“去拜訪我大學裡的教授,找工作去!”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兒,小雙面頰上淚痕未幹,眼睛裡淚光猶存,可是,嘴角已帶著個可憐兮兮的微笑,她對我苦澀的搖搖頭: “詩卉,你難得來,就讓你看到這麼醜陋的一幕。

    ” 我用雙手抱住了她,笑嘻嘻的說: “是很動人的一幕,世界上沒有不吵架的夫妻。

    別傷心了,人家還寫了誓言給你呢,小母親!” 小雙的臉紅了,我問: “這樣的消息,也不回家去通知一聲啊?什麼時候要生產?”“早呢!大概是明年二月底。

    ” “奶奶要大忙特忙了。

    ”我笑著說,一眼看到那本雜志上的“誓言”,我拿起來,盧友文的字跡灑脫飄逸,在那上面行雲流水般的寫著: “我自己和我過去的靈魂告別了,我把它丟在後面,像一個空殼似的。

    生命是一連串的死亡與複活,盧友文,我們一齊死去再複生吧!” 我反覆讀著這幾句話,禁不住深深歎息了: “小雙,”我感慨的說:“如果盧友文不能成為一個大作家,也就實在沒天理了!你瞧,他隨便寫的幾句話,就這麼發人深省,而且,文字又用得那麼好。

    ”“是的,文字好,句子好。

    隻是,他寫給我幾百次了,他已經記得滾瓜爛熟,每當他覺得應該找工作的時候,他就寫這段話給我。

    這是——”她頓了頓,坦白的說:“這是羅曼羅蘭在(約翰·克利斯朵夫)那本書的末卷序中的句子,他隻是把‘克利斯朵夫’幾個字改成‘盧友文’而已。

    ” 我呆呆的看著她,愣住了。

    在那一瞬間,我覺得小雙的語氣既酸楚,又無奈。

    而且,她似乎隱藏了很多很多要說的話,她似乎掙紮在一種看不見的憂愁中。

    我注視著她,她微笑著,忽然間,我覺得這屋子裡的一切都是不實際的,不真實的。

    尤其,小雙那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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