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也不是瘋子,不是聖人,也非壞蛋,他隻是個力不從心的可憐人!他确實痛苦,确實苦悶,因為他做不到他想做的,于是,我成為他唯一的發洩者!”我注意到,爸爸微喟著點了點頭。
詩堯熄滅了煙蒂,他隻是貪婪而憐惜的看著小雙,似乎恨不得把她整個人吞進肚裡,揣進懷裡。
“我的婚姻到這個階段,已經完全失敗了。
你們能夠想像嗎?我最初是崇拜他,後來是同情他,最後是憐憫他!一個女人,當她對她的丈夫失去敬意時,這婚姻就已經不能維持了。
然後,發生了搶墜子的事件,當我死裡逃生,在醫院中醒過來的時候,說真話,我的心已經冰冰冷了。
我已經決定不再同情他,不再原諒他,不再接受他任何的道歉了。
可是,那天,我又心軟了,而主要的,是奶奶的一句話說服了我!”
奶奶睜大眼睛瞅著小雙。
“是嗎?”奶奶迷糊的問:“我說了什麼?”
“奶奶,你說:當初你既然選擇了他,好歹都得認了這條命!我想,是的,人是我選擇的,婚姻是我自己做的主,連伯父母的同意與否都沒有請示!而我,居然這麼快就認輸,就逃避了!我如何向伯父母交代?我如何向新生的孩子交代?于是,我又原諒他了。
”小雙吸口氣,深深的歎息了。
“明知道是鬼門關,卻不能不往裡跳!人類的悲劇,怎麼能到這種地步?重新和他生活在一起,我所受的苦難絕非你們所能想像。
詩卉,你了解我,但非萬不得已,我是不訴苦的,我是多麼要強要勝的!但是,他整天罵天罵地罵神靈,罵我罵孩子罵工作,罵一切的一切!他說他為我和孩子工作,今天我以孩子起誓,我從沒拿到過他的薪水,因為每到發薪的日子,那些要賭債的人會在他辦公室裡排隊,等著接收他的薪水。
我和孩子,隻是靠唱片的錢,在苦苦支持著!”
她擡眼望著我們,憂郁,疲倦,平靜,而蒼白。
“今晚發生的事,不用我再來複述。
事實上,從他要賣鋼琴,而我不肯的時候起,他就口口聲聲說這是件愛情紀念品!各種胡言亂語,并不是從今晚開始……其實,他心裡也明白是在冤枉我,卻用來打擊我的傲氣和尊嚴,當我生氣之後,他又會忏悔萬狀。
他折磨我,也折磨他自己。
說真話,我同情他,但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她轉頭望著爸爸。
“朱伯伯,朱伯母,奶奶,我一向不求人,我太要強,太自負,連我父親下葬,我都不肯當著人掉一滴眼淚,而今天,我不再要強,我不再自負,我承認,我對人類和人生都了解得太少,為了這個,我已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她望著爸爸媽媽,終于說了出來:“我思之再三,唯一救我、教孩子、救盧友文的辦法,是我和他離婚!”她停住了,室內有片刻的沉寂。
然後,爸爸深深的望著小雙,沉重的問:
“小雙,你知道離婚的意義嗎?”
“我知道!”小雙凝視著爸爸。
“離婚,是經過我仔細考慮過的,絕非一時沖動。
我說過,不止為了救我,也為了教盧友文,我現在成了他不能成功的最大藉口,拔除了藉口,或者他能成功了!除非他獲得成功,否則他永遠會折磨我!也折磨他自己!我已經看準了,我在他身邊,是三個人的毀滅,我離開他,或者是三個人的新生!誰知道呢?朱伯伯,今晚,我曾徘徊在生死邊緣,放棄一個婚姻,總比放棄一條生命好!”
“但是,”媽媽開口了:“他會同意離婚嗎?”
“他不會。
”小雙肯定的說:“所以你們一定要支持我,去說服他。
他會認為我小題大作,他會告訴你們他多愛我,他會著急,他會忏悔……但是,如果我真原諒了他,一切會變成惡性循環!最後我仍然是死路一條!”
“我支持你,小雙!”李謙堅決的說:“這情況是非離婚不可!但是如何離婚呢?”“雨農應該可以解決!”詩堯這時才插嘴,他顯出一種反常的熱心:“中國的法律,隻要有兩個證人在離婚證書上簽字,就生效了。
”媽媽死盯了詩堯一眼,我心裡也在想,他倒把離婚手續都弄清楚了!詩堯對我們的眼光置之不理,隻是熱烈的注視著小雙,他誠摯的說:“我想,我們全體都會支持你!”
小雙不語,仰著頭,她隻是祈求的望著爸爸,那哀愁的眸子裡,重新漾起了淚光,爸爸歎口氣,終于對她點了點頭,說:“你既然深思熟慮過,我看,這大概是最理智的辦法!好吧,小雙,我們支持你!”
于是,小雙猝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哎!”了一聲,就整個人都癱瘓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