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後,心虹從一段甜甜的沉睡中醒來,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她首先看到的,就是書桌上那盞亮著的台燈,和窗外那迷蒙的夜色。
然後,她看到了狄君璞,他正坐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手裡握著一本書,眼睛卻靜靜的望著她。
兩人的目光一接觸,他立刻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對她溫存的一笑。
“你睡得很好,”他低低的說。
“現在,舒服了一點嗎?”
她有些神思恍惚,一時間,她似乎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睡在這書房裡。
但是,立即,整個下午的事都在她腦中飛快的重演了一遍。
對過去的探索、閣樓、搖椅、寫著名字的紙張、小說,和那本小記事冊!然後,然後是什麼?她的眼光再度和狄君璞的相遇,她的心髒不禁猛的一跳,一股熱烘烘的暖流從胸口向四肢迅速的擴散。
呵!他吻了她!這是真的嗎?他竟吻了她!她下意識的伸手撫摩自己的嘴唇,似乎那一吻的餘溫仍在。
她的臉紅了,像個初戀的、羞赧的小婦人,她的頭悄悄的垂了下去。
“餓了嗎?”他俯視她,聲音那樣溫柔,那樣細膩,那樣充滿了一種深深切切的關懷之情,“我讓阿蓮給你下碗面,我們都吃過晚飯了。
”他站直了,想走到門口去。
她一把拉住了他,她的眼光楚楚動人的望著他。
“不要。
”她輕聲說。
“不要離開我!請你!”
“我馬上就來,嗯?”“等一下,我現在還不想吃。
”
“那麼,好吧。
”他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她面前,用手按著她說。
“你再躺一會兒,好嗎?看樣子,你還有點懶懶的呢!”她依言躺著,用一隻手枕著頭,另一隻手在被面上無意識的摩挲著,她的思緒在遊移不定的飄浮,半晌,她不安的說:“我來了這麼久,家裡沒有找我嗎?”
“高媽在飯前來過了,小蕾告訴她,說你陪她玩累了,所以睡著了。
我已經跟高媽說過,要你父母放心,我晚上負責送你回去。
所以,你不必擔心,好好的躺著吧!”
她點點頭。
呵!小蕾!那個善于撒謊的小東西呵!她的思想又在飄浮了,飄出了書房,飄上了閣樓,飄到了那本小冊子裡,她的眉頭猛然皺緊,下意識的把頭往枕頭裡埋去,似乎這樣子就可以躲掉什麼可怕的東西。
狄君璞用手撫摩她的頭發,把她的臉扳了過來,使她面對著自己。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望著她,臉上帶著股堅毅和果斷,他用低沉有力的聲音,清晰的說:“聽著,心虹。
我知道你現在已經記起了過去的事,你一定感到又痛苦又傷心!但是,那些事都早已過去了,你要勇敢些,要面對它們,不要讓它們再來傷害你,聽到了嗎?知道了嗎?想想看,心虹,有什麼可悲的呢?不是另有一段新的人生在等著你嗎?”她瞅著他,眼神是困惑而迷惘的。
“但……但是,”她怯怯的說:“‘過去’到底是怎樣的呢?”
他一驚,緊盯著她。
“怎麼!”他愕然的說:“你不是已經記起來了嗎?關于你和盧雲飛的一切!”“盧雲飛?是了!”她像驟然又醒悟了過來,不自禁的閉了閉眼睛。
“雲飛,對了,他的名字叫雲飛。
我常在閣樓裡等他,我們相偕去霧谷,我們有時整日奔馳在山裡,有時又整日坐在閣樓中靜靜相對。
他是爸爸公司裡的職員,他有個弟弟叫雲揚,他們住在鎮外的一個農舍中,生活很清苦。
”
“你瞧!你不是都記起來了嗎?”狄君璞興奮的說。
“但是,今天已經夠你受了,我不要你今天講給我聽。
等過幾天,你完全平靜以後,你再慢慢的告訴我!”
“不!”她說,陷進了記憶的底層,努力的在思索著。
她作了個阻止的手勢,說:“別打擾我,讓我想!是的,父親不贊成我和雲飛戀愛,說他太油,太滑,太不走正路。
我們的戀愛很痛苦,同時,我發現雲飛對我并不忠實,他也追求心霞,又和江梨調情,還有別的女人,很多很多。
他要我跟他走,我始終沒有勇氣,因為我在潛意識中,并不信任他。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愛他愛得如瘋如狂!沒有他我就活不下去。
然後,爸爸把他從公司裡開除了,他們在霜園大吵,雲飛又說要帶我走。
爸爸把我關了起來,然後,然後……”她盡力思索,眉心緊緊的蹙在一起。
“爸爸把我鎖在屋裡,我想逃出去。
我哀求高媽幫助我,看在我已死的母親面上幫助我。
然後……然後……然後……”她睜大眼睛,驚慌的看著他。
“然後怎樣了?我怎麼又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然後我就生病了嗎?就失去記憶了嗎?”狄君璞凝視著她。
一開始,那記憶的繩索已經理清楚了,可是到了這重要的關口,就又打了結。
在心理學上要分析起來,從她出走到雲飛的死,一定是她最不願回憶的一段,一定也是對她最痛苦的一段。
他沉吟了一下,提示的說:
“記得蕭雅棠嗎?”“蕭雅棠……她不是雲揚的女朋友嗎?長得很美的一個女孩子。
”“她是雲揚的女朋友嗎?”他追問。
“怎麼……她……啊,是的,她和雲飛也有一手,這就是雲飛,他還說他在這世界上隻愛我一個!他欺騙我,他玩弄我,我為他可以死,而他……而他……”她喘息,又不能自已的憤怒了起來。
“而他這樣欺侮我呵!”
“你怎麼知道他和蕭雅棠也有一手呢?”他再問。
“我知道了!我就是知道了!”她暴怒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