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她輕哼著。
“這是真的嗎?”他問。
“我不知道,”她說,眼光如夢。
“請你告訴我。
”
“這是真的!”他說,突然振奮了。
“我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該知道了。
”他喉嚨喑啞。
“過來!”他說,幾乎是命令的。
她站起身來,繞過桌子,一直走到他身邊。
仰著頭,垂手而立。
她臉上煥發著光采,眼睛清亮如曙色未臨前的晨星。
面如霞,眉如畫。
那小小的嘴唇嫣紅而濕潤,輕嘬著一個少女的夢和火似的熱情。
他的心髒在胸腔中擂鼓似的猛擊著,他的頭昏昏然,目涔涔然,眼前隻看到那煥發的,燃著光采的臉。
他無法控制自己,啞著聲音,他還想抗拒自己的意識:
“你可想離開這兒?”“不,我不想。
”她說。
他歎息,攬住她,他的唇壓了下來,壓在她那溫軟的、如花瓣似的唇上。
她緊偎著他,她的手環抱著他的腰,她熱烈的響應著他。
她所獻上的,不止是她的唇,還有她那顆受過創的、炙熱的、破碎過而又聚攏來的那顆心。
他的唇如火,他的心如火,他的頭腦裡也像在燒著火。
意識、思想,都遠離了他,他隻一心一意的吻著,輾轉的、激烈的吻著。
這就是人類最美麗的一刻,不是占有,不是需索,而是彼此的奉獻。
在這一吻中,宇宙已不再是洪荒,世界也不再是荒漠。
整個地球、宇宙,和天地,都從亙古的洪荒中進入了有生命的世紀。
花會開,鳥會鳴,月會亮,星星會閃爍,草木向榮,大地回春,人——會呼吸,會說話,會哭,會笑,會——愛。
狄君璞擡起頭來,用手捧著她的臉,他望著她。
她星眸半掩,睫毛半垂。
醉意盎然的臉龐上半含微笑半含愁。
這牽動他的神經,攪動他的五髒。
他拉著她在躺椅上坐下來,把她的手闔在他的雙手中。
他輕喚:
“心虹。
”“嗯?”她揚起睫毛,眼珠像是兩粒浸在葡萄酒中的黑葡萄,帶著那樣多的酒意望著他。
“你知道這意識著什麼?”
“不需要知道。
”她搖搖頭,眼珠卻忽然潮濕了。
“你為什麼不在四年前出現呢?”她哀愁的問。
“那麼,我可以少受多少苦呵!而且,我獻給你的,將是一個多麼幹淨而純潔的靈魂!”四年前?四年前美茹還沒有離開他,即使相遇,又當如何?人生,有的是奇妙的遇合與安排。
他深吸了口氣,凝視著她,懇切的說:“你的靈魂永遠幹淨而純潔,心虹。
在人生的路上,在感情上,我們都經過顛躓和打擊,我們都曾摔過跤,都曾碰得頭破血流。
但是,現在我們相遇,讓我們彼此慰藉,讓我們重新開始。
再去找尋那個我和你都深信的、存在著的那個美麗的世界。
好嗎?心虹?”
心虹的眼裡仍然漾著淚光,仍然那樣癡癡的看著他。
“你會不會認為我不夠完美?”她說:“我總覺得遺憾,你應該是我的第一個愛人!”
“你也不是我的第一個愛人,”他說:“你在乎嗎?”
她搖搖頭。
“隻願是最後一個!”她說。
“而且,是唯一的一個!”他接口,把她攬在胸前,讓她那黑色的頭緊倚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她閉上眼睛。
“天哪!”她歎息的低語。
“我現在才知道,這一年多以來,我是多麼的疲倦。
像在濃霧裡茫無目的的追尋!我奔跑!我尋覓!我經常落入那黑暗的深井裡,又冷、又潮濕、又孤獨、又無助。
我掙紮又掙紮,奔跑又奔跑!這是多麼漫長的一段旅程!現在,我終于找到了港口。
呵,你可讓我這條疲倦的船駛入港口嗎?”“是的,心虹。
你休息吧!讓我來幫你遮著風雨,擋著波濤。
你沒有什麼需要害怕的事了,因為……”他吻吻她的頭發,他的嘴湊在她的耳邊。
“有我在這兒。
”
“我們的前面沒有風浪嗎?”她低問。
他震動了一下。
“即使有,讓我去克服。
我不要你擔任何的心。
”
她沉思片刻。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是的。
”“如果你有了我,你能把你以前的太太完全忘懷嗎?”
他沉默了一下。
“你現在有了我,你能忘懷雲飛嗎?”“我已經不記得他了,事實上,我早就不記得他了。
我患了失憶症,不是嗎?是你把他找回來的。
”
“我是傻瓜!”他低語,詛咒的。
“現在,你能再患失憶症嗎?”“如果你希望我患。
”“我希望。
”“已經患了!”她笑著說,擡起頭來,天真而坦白的望著狄君璞:“現在,我的生命像一張白紙一樣的幹淨,這張白紙上,隻寫著一個名字;狄君璞!啊,”她凝視他,猛的又撲進他的懷裡,抱住了他的頸項。
“啊!救我,狄君璞,我早就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救星。
救我!保護我,狄君璞,讓我不要再遭受任何的風雨摧折了!”
他攬住了她,緊緊的,他的眼裡有淚。
是的,這是一場漫長的跋涉,不止她,還有他。
在感情的途徑上,他們都曾遭受過怎樣緻命的風暴!而現在,他們靜靜相依。
在他們的前途上,還會有風暴和雷雨嗎?她,這個小小的、依附著他的人兒呵!他是不是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她,給她一段全新的、美好的未來?他的背脊挺直了,他的胳膊更加強而有力的攬緊了她。
窗外,那天上的星河裡,無數的星星在靜悄悄的閃爍著,像許多美麗的、天使們的、窺探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