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虹的生命是完全變了。
忽然間,心虹像從一個長長的沉睡中醒來,仿佛什麼冬眠的動物,經過一段漫長的冬蟄,一旦蘇醒,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春天那耀眼而溫暖的陽光。
于是,新的生命來臨了。
隨著新生命同時來臨的,是無盡的喜悅,煥發的精神,和那用不完的精力。
不知從何時開始,心虹不再做惡夢了,每晚,她在沉思和幻夢中迷糊睡去,早晨,再在興奮和喜悅中醒來。
那經常環繞著她的暗影也已隱匿無蹤,花園裡,山谷中,楓樹前,岩石後,再也沒有那困擾著她的鬼影或呼喚她的聲音。
那種神秘的、無形的、經常緊罩著她的憂郁也已消失,她不再無端的流淚,無端的歎息,無端的啜泣。
攬鏡自照,她看到的是煥發的容顏,光亮的眼睛,明艷的雙頰,和沉醉的笑影。
她驚奇,她詫異,她愕然……狄君璞,這是個怎樣的男人,他把她從黑霧彌漫的深谷中救出來了。
她的變化是全家都看到的,都感覺到的。
當她輕盈的笑聲在室內流動,當她衣袂翩然的從房裡跑出來,如翩翻的小蛺蝶般飛出霜園,飛向山谷,飛向農莊。
當她在夜深時分踏著夜霧歸來,看到仍等候在客廳裡的吟芳,她會忽然撲過去,在吟芳面頰上印下一吻,喘息的說:
“呵!好媽媽!我是多麼的高興哪!”
這一切,使全家有著多麼不同的反應。
單純而忠心的高媽是樂極了,她不住的對吟芳說:
“這下好了,太太,我們大小姐的病是真好了!”
她開始盲目的崇拜狄君璞,能使小姐病好的人必然是英雄和神仙的混合品!她更忠心的執行著代小姐傳信的任務,成為了心虹和狄君璞的心腹。
吟芳是困擾極了,她實在不能确知心虹的改變是好還是壞。
也不敢去探測心虹那道記憶之門是開了還是依然關著,雲飛的名字在霜園中,仍然無人敢于提起。
對于狄君璞,她很難對此人下任何斷語,所有的作家在她心目中都是種特殊的人物,她不敢堅持狄君璞和心虹的戀愛是對的,也不敢反對梁逸舟。
看到心虹快樂而煥發的臉龐,她會同情這段戀愛,而衷心感到阻撓他們是件最殘忍的事情。
但,想到狄君璞的歷史和家庭情形,她又覺得梁逸舟的顧慮都是對的。
她深知一個“後母”的個中滋味。
就在這種矛盾的情緒中,她困擾,她焦慮,她也時時刻刻感到風暴將臨,而擔驚不已。
梁逸舟呢?在這段時期中,他是又暴躁,又易怒,又心情不定。
既不能阻止心虹去看狄君璞,又不能把狄君璞逐出農莊,眼看這段愛情會越陷越深,他是煩躁極了。
好幾次,他想阻止心虹去農莊,都被吟芳拉住了。
于是,他開始邀約一些公司裡的年輕男職員回家吃飯,開始請老朋友的子女來家遊玩,但,心虹對他們幾乎看都不看,她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就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一樣。
于是,他開始積極的籌備一個家庭舞會。
并計劃把這個家庭舞會變成一個定期的聚會,每星期一次或每個月兩次,他不止為了心虹,也要為心霞物色一個男友。
天下最難控制的是兒女之情,最可憐的卻是父母之心!梁逸舟怎能料到非但心虹不會感謝他的安排,連心霞也情有所鐘。
在大家都為心虹操心的這段時間裡,梁逸舟夫婦都沒注意到心霞的天天外出有些特別。
吟芳隻認為心霞是去台北同學家,心霞一向活潑愛朋友,所以,她連想都沒想到有什麼不妥之處。
梁逸舟是總把心霞看成“天真的孩子”的,還慶幸她有自己的世界,不像心虹那樣讓他煩心。
他們怎會想到在這些時間中,心霞都逗留在不遠處的一個小農舍裡,常和個半瘋狂的老婦作伴,或和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人駕著摩托車,在鄉間的公路上疾馳兜風。
心虹的心房是被喜悅和愛情所漲滿了,她是多麼想找一個人來分享她的喜悅!多麼想和人談談狄君璞,高媽雖然忠心,卻笨拙而不解風情。
吟芳是長輩,又不是她的生母。
梁逸舟更別談了,整天闆著臉,仿佛和她隔了好幾個世紀。
于是,隻剩下一個心霞了!偏偏心霞也是那樣急于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