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的說:‘我是秀才,難道還不知道溜字怎麼寫嗎?明明是水字邊一個去字!’和尚說:‘絕對不是水字邊一個去字!’兩人就爭執了起來,最後,鬧到縣官面前。
這個縣官也目不識丁,心想秀才一定對,和尚一定錯,就判決溜字是水字邊一個去字,并判將和尚打三十大闆。
和尚聽了,高聲叫著說:‘自從十五入溜門,一入溜門不二心,今朝來至溜堂上,王溜條條不容情!’縣官大喝著說:‘王法條條怎麼說王溜條條?’和尚說:‘大老爺溜得,難道小的就溜不得了嗎?’”
笑話完了,大家都笑了起來,程心雯低聲對江雁容說:
“康南真酸,講個笑話都是酸溜溜的!總是離不開詩呀詞呀的,這一點,你和康南倒滿相像!”
江雁容想起程心雯起先說的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話,和現在相像的話,不禁又紅了臉。
她偷愉的看了康南一眼,康南正含笑的望著瀑布,烏黑的眼睛深邃而明亮。
大家在石頭上坐膩了,又都紛紛的站了起來,程心雯提議去看山地姑娘跳舞,于是大家都上了山坡。
在一個竹棚裡面,有一小塊地方,是山地人專門搭起來表演歌舞,以賺遊客的錢的。
零零落落的放著幾張凳子,還有個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小戲台。
一個看門的小女孩看到她們來了,立刻飛奔進去報訊。
沒多久,七八個山地少女迎了出來,都穿著圓領對襟短褂,和直籠統的裙子。
衣服和裙子下擺都鑲著彩色闊邊,上面繡滿五彩的花紋。
頭上全戴著挂滿珠串花珞的沒頂小帽,手腕上套著小鈴鐺,赤腳,腳踝上也套著小鈴鐺。
她們一出來,就是一陣叮鈴當的鈴響,然後堆著笑,用生硬的國語招呼著:“來坐!來坐!”康南和學生們走進去,大家零亂的坐了下來,并且付了一場歌舞的錢。
于是,那些少女們跑到台上,胳膊套著胳膊的跳了起來,邊跳邊唱,歌詞是山地話,難以明白,調子卻單純悅耳。
康南看了一會兒,覺得不如湘西一帶苗人的舞蹈,但也足以代表台灣山地的地方色彩。
他燃起一支煙,悄悄的溜到竹棚外面。
竹棚外面有一塊小空地,圍著欄杆。
康南剛剛踏出竹棚,就一眼看到江雁容正一個人倚著欄杆站著,在眺望那一瀉數丈的瀑布。
顯然她根本沒有到竹棚裡去,她全神貫注的注視著瀑布,完全不知道康南走出來。
康南望著她的背影,身不由己的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音,江雁容回過頭來,一對夢似的眼光帶著幾分朦朧的醉意停留在他的臉上,她一點兒也沒有驚訝,也沒有點頭招呼,隻恍恍惚惚的注視著他,好像他并不真正出現在她身邊,而是出現在她夢裡。
她的短發被風拂在額前,臉上散布著一層淡淡的紅暈。
康南在她身邊站住,被這張煥發著異樣光采的臉龐震懾住了,他默默的站著,覺得無法說話。
好半天,他才輕輕的仿佛怕驚嚇著她似的說:
“我看了你的日記。
”果然,他的說話好像使她吃了一驚,她張大眼睛,似乎剛從一個夢中醒來,開始認清面前的環境了。
她掉開頭,望著欄杆外的小陡坡,輕聲而羞澀的說:
“我不知道寫了些什麼,你不會笑我吧?”
“你想我會笑你嗎?”他說。
心中猛的一動,這小女孩使他眩惑了。
她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他問:
“你妹妹的傷口好了嗎?”
“好了!”她擡起頭來:“額上有一個小疤,很小,但她天天照鏡子歎氣。
她本來長得很漂亮,你知道。
”
竹棚裡傳來鼓掌聲,江雁容吃驚的回轉身子,看了康南一眼,就一語不發的溜進了竹棚裡。
康南望著她那瘦小的背影,深深的吸了一口煙,轉過身子,他望著欄杆下面,這欄杆是建在一個小懸崖上,下面是個陡坡,再下面就是岩石和激流。
他望著那激流猛烈的沖擊岩石,看著瀑布下那些飛濺的水花,也看著那些激流造成的漩渦和浪潮,不禁莫名其妙的陷進了沉思之中。
大約下午五點鐘,她們開始踏上了歸程。
剛坐進車子,程心雯忽然宣布人數少了一個,造成了一陣混亂,馬上就弄清楚是程心雯計算錯誤。
車開了,大家已經不像來的時候那麼有興緻,程心雯歎口氣說:
“唉!明天還要考解析幾何!”
“還有物理習題呢,我一個字都沒做。
”葉小蓁說。
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上堆起了一片愁雲。
“我甯願做山地姑娘,也不必參加這個考試那個考試。
”何淇說。
“我不願意,山地姑娘太苦了!”張家華說。
“怕沒有好東西吃,不能滿足你斜倚欄杆剔闆牙的雅興嗎?”程心雯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但笑得很短暫。
隻一會兒,車上就安靜了下來,有幾個同學開始倚著窗子打瞌睡。
江雁容把手腕放在車窗上,頭倚在手腕上,靜靜的注視著窗外。
周雅安坐在她身邊,用手支著頭,不知在沉思著什麼。
落日的光芒斜射進來,染紅了她們的臉和手。
但,沒多久,太陽落下去了,初冬的天氣特別短,黑暗正慢慢的散布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