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使她頭痛欲裂。
她繼續掙紮,努力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她的耳邊充滿了亂糟糟的聲音,腦子裡彷佛有人在裡面敲打著鑼鼓,她試著把頭側到一邊,于是,她聽到一連串的呼喚聲:
“雁容!雁容!雁容!”
她再度張開眼睛,看到幾千幾萬個母親的臉,她努力集中目力,定定的望著這幾千幾萬的臉,終于,這些臉合成了一個,她聽到母親在說:“雁容,你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她醒了,那個飄散的“我”又回來了,是,她明白,一切都過去了,她沒死。
閉上眼睛,眼淚沿著眼角滾了下來,她把頭轉向床裡,眼淚很快的濡濕了枕頭。
“好了,江太太,放心吧,已經沒有危險了!”這是她熟悉的張醫生的聲音。
“你看不用送醫院嗎?張大夫?”是父親的聲音。
“不用了,勸勸她,別刺激她,讓她多休息。
”
醫生走了,江雁容淚眼模糊的看著母親,淡綠的窗簾、書架、小台燈……這些,她原以為不會再看到的了,但,現在又一一出現在她面前了。
江太太握住了她的手:“雁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江雁容費力的轉開頭,淚水不可遏止的滾了下來。
“告訴媽媽,你為什麼?”江太太追問著。
“落——榜。
”她吐出兩個字,聲音的衰弱使她自己吃了一驚。
“這不是真正的原因,我要那個真正的原因!”江太太緊追著問。
“哦,媽媽。
”江雁容的頭在枕上痛苦的轉側著,她閉上眼睛,逃避母親的逼視。
“媽媽別問了,讓姐姐休息吧。
”在一邊的雁若說,用手帕拭去了江雁容額上的冷汗。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事實。
雁容,告訴我!”
“媽媽,不,不!”江雁容哭著說,哀求的望著母親。
“意如,你讓她睡睡吧,過兩天再問好了!”江仰止插進來說,不忍的看著江雁容那張小小的,慘白的臉。
“不,我一定要現在知道真相!雁容,你說吧!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母親?”江雁容張大眼睛,母親的臉有一種權威性的壓迫感,母親那對冷靜的眼睛正緊緊的盯著她。
她感到無從逃避,閉上眼睛,她的頭在劇烈的痛著,渾身都浴在冷汗裡,江太太的聲音又響了:“你是不是為了一個男人?你昏迷的時候叫過一個人的名字,告訴我,你是不是為了他?”
“哦,媽媽,媽媽!”江雁容痛苦的喊,想加以解釋,但她疲倦極了,頭痛欲裂,她哭著低聲哀求:“媽媽,原諒我,我愛他。
”“誰?”江太太緊逼著問。
“康南,康南,康南!”江雁容喊著說,把頭埋在枕頭裡痛哭起來。
“就是你那個男老師?在省立×中教書的?”江太太問。
“哦,媽媽,哦,媽媽,哦!”她的聲音從枕頭裡壓抑的飄出來。
“我愛他,媽媽,別為難他,媽媽,請你,請你!”
“好,雁容,”江太太冷靜的說:“我告訴你,天下最愛你的是父母,有什麼問題你應該和母親坦白說,不應該尋死!我并不是不開明的母親,你有絕對的戀愛自由和婚姻自由,假如你們真的彼此相愛,我絕不阻擾你們!你為什麼要瞞著媽媽,把媽媽當外人看待?你有問題為什麼不找媽媽幫忙?世界上最愛你的是誰?最能幫助你的又是誰?假如你不尋死,我還不會知道你和康南的事呢!如果你就這樣死了,我連你為什麼死的都不知道!雁容,你想想,你做得對不對?”
“哦,媽媽。
”江雁容低聲喊。
“好了,現在你睡睡吧,相信媽媽,我一定不幹涉你的婚姻,你隨時可以和康南結婚,隻要你願意。
不過我要先和康南談談。
你想吃什麼嗎?”
“不,媽媽,哦,媽媽,謝謝你。
”江雁容感激的低喊。
江太太緊緊的閉著嘴,看著江雁容在過度的疲倦後,很快的睡著了。
她為她把棉被蓋好,暗示雁若和江麟都退出房間。
她走到客廳裡,在沙發中沉坐了下來,望著默默發呆的江仰止,冷笑了一聲說:“哼,現在的孩子都以為父母是魔鬼,是他們的敵人,有任何事,他們甯可和同學說,絕不會和父母說!”
“康南是誰?媽媽?”江麟問。
“我怎麼知道他是誰?”江太太憤憤的說:“他如果不是神,就是魔鬼!但以後者的成分居多!”她看看江仰止:“仰止,我們為什麼要生孩子帶孩子?”
江仰止仍然默默的站著,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整個沖昏了他的頭,他覺得一片茫茫然!他的學問在這兒似乎無用了。
“哼!”江太太站起身來:“我現在才知道雁容為什麼沒考上大學!”抓起了她的皮包,她沖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