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南在他的小屋裡生起了一個炭爐子,架上一口鍋,正在炒著一個菜,菜香彌漫了整間屋子。
他看看靠在椅子裡的江雁容,她正沉思著什麼,臉上的神情十分寥落。
“來,讓你看看我的手藝,”康南微笑著說:“以前在湖南的時候,每到請客,我就親自下廚,炒菜是一種藝術。
”
江雁容仍然沉思著,黑眼睛看起來毫無生氣。
康南走過去,用手臂支在椅背上,在她額上輕輕的吻了一下,俯視著她:“想什麼?”江雁容醒了過來,勉強的笑了笑,眨眨眼睛。
“你娶了我之後會不會後悔?”
“你怎麼想的?”“我什麼都不會,炒菜燒飯,甚至洗不幹淨一條小手帕,你會發現我是個很無能的笨妻子!”
“讓我伺候你!你會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妻子!讓我為你做一切的事,我高興做,隻要是為你!”
江雁容笑笑,又歎了口氣:
“婚事準備得怎麼樣?越快越好,我怕媽媽會變卦!”“房子已經租定了,剩下的工作是買家具,填結婚證書,和做衣服。
”“還做什麼衣服,公證結婚簡單極了!”江雁容望著窗外,又歎了口氣。
康南把菜裝出來,放在桌子上。
望著江雁容。
“怎麼了?”“有點難過,”江雁容說,眼睛裡升起一團霧氣。
“康南,你會好好待我?為了你,我拋棄了十九年的家,斷絕了父母弟妹和一切原有的社會關系。
等我跟你結了婚,我就隻有你了!”康南捧住她的臉,看著她那對水汪汪的眼睛,小小的嘴角浮著個無奈的,可憐兮兮的微笑。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女孩子終于要屬于他了,完完全全的屬于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她拋棄家庭來奔向他,她那種火一般的固執的熱情使他感動,她那蠶絲般細韌的感情把他包得緊緊的。
他溫柔的吻她。
“小雁容,請相信我。
”他再吻她,“我愛你,”他輕聲說:“愛得發狂。
”他的嘴唇輕觸著她的頭發,她像個小羊般依偎在他胸前,他可以聽到她的心的跳動,柔和細緻,和她的人一樣。
他們依偎了一會兒,她推開他,振作起來說:
“來,讓我嘗嘗你炒的菜!”
他們開始吃飯,她望著他笑。
“笑什麼?”他問。
“你會做許多女人的事。
”她說。
他也笑了。
“將來結了婚,你不願意做的事,我都可以幫你做。
”她沉默了一會兒,皺皺眉。
“不知道為什麼,”她說:“我有點心驚肉跳,我覺得,我們的事還有變化。
”“不至于了吧,一切都已經定了!”康南說,但他自己也感到一陣不安,他向來很怕江雁容的“預感”。
“今天下午兩點鐘,我的堂弟和一個最好的朋友要從台南趕來,幫忙籌備婚事。
”“那個朋友就是你提過的羅亞文?”江雁容問。
“是的。
”羅亞文本是康南在大陸時的學生,在台灣相遇,适逢羅亞文窮病交迫,康南幫助了他。
為他治好了肺病,又供給學費使他完成大學教育。
所以,羅亞文對于康南是極崇拜也極感激的。
“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康平。
”“好吧,我等他們來。
”江雁容說。
“我弟弟寫信來,要我代他向大嫂緻意。
”
“大嫂?”“就是你呀!”江雁容驀的臉紅了。
吃過了飯,他們開始計劃婚禮的一切,江雁容說:
“我爸爸媽媽都不會參加的。
但是我還沒有到法定年齡,必須爸爸在婚書上簽字,我不認為他會肯簽。
”
“既然已經答應你結婚,想必不會在婚書上為難吧!”康南說。
江雁容看著窗外的天,臉上憂思重重。
“我右眼跳,主什麼?”她問。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康南說,接著說:“別迷信了吧!一點意義都沒有!”但是,江雁容的不安影響了他。
他也模糊的感到一層陰影正對他們籠罩過來。
兩點鐘,羅亞文和康平來了。
康平年紀很輕,大約隻有二十幾歲,英俊漂亮,卻有點現腆畏羞。
羅亞文年約三十,看起來是個極聰明而理智的男人。
他們以一種新奇的眼光打量江雁容,使江雁容覺得臉紅,羅亞文笑笑,露出一口白牙,給人一種親切感。
“沒想到江小姐這麼年輕!”他說。
江雁容的臉更紅了,康南也微微感到一陣不安。
然後他們開始計劃婚事,江雁容顯得極不安,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
走出了康南的房間,她奇怪的看了看天,遠處正有一塊烏雲移過來。
“是我命運上的嗎?”她茫然自問:“希望不是!老天,饒了我吧!”回到家裡,一切如常,江太太不理她,江仰止在書房中歎氣。
隻有江雁若和她打招呼,告訴她周雅安和程心雯來看過她,向她辭行,她們坐夜車到台南成大去注冊了。
“去了兩個好朋友,”她想。
“我更孤獨了。
”
以後半個月,一切平靜極了。
江仰止又埋在他的著作裡,江太太整天出門,在家的時候就沉默不語。
一切平靜得使人窒息。
江雁容成了最自由的人,沒有任何人過問她的行動。
她幾乎天天到康南那兒去,她和康平羅亞文也混熟了,發現他們都是極平易近人的青年。
他們積極的準備婚事,康平已戲呼她大嫂,而羅亞文也經常師母長師母短的開她的玩笑了。
隻有在這兒,她能感到幾分歡樂和春天的氣息,一回到家裡,她的笑容就凍結在冰冷的氣氛中。
這天,她從康南那兒回來,江太太正等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