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態度激發了她的怒氣,她叫著說:“放開我,我沒有情感,你又何嘗有心有情感!是的,我要去找康南,他絕不會像你這樣對人用暴力!” “他溫柔得很,體貼得很,是不是?他是上流人,我是野獸,是不是?”他把她捏得更緊。
“那麼,去找他,去做他的妻子!他那麼好,你怎麼又嫁給我了呢?” 她的手腕像折碎似的痛了起來,她掙紮著大叫: “他是比你溫柔,我沒有要嫁你,是你求我嫁給你!是媽媽做主要我嫁給你!一切何曾依照我的意志?我隻是……”“好!”他把她摔在床上,他眼睛要噴出火來:“你完全是被迫嫁給我!那麼,你走吧!你滾吧!滾到你偉大的康南的懷裡去!讓我看看你們這偉大的愛情會有多麼偉大的結局!你去吧!去吧!馬上去!”江雁容從床上跳了起來,啞著嗓子說: “我馬上走!我永遠不再回來!我算認清了你!我馬上就走!”她下了床,沖到衣櫥前面,打開門,把自己的衣服抱出來,丟在床上。
“哈哈!”李立維狂笑著:“愛情萬歲!”他轉過身子,不看江雁容,大踏步的向門外走去。
像喝醉了酒一般,他搖搖晃晃的走到車站,正好一班開往台北的火車停了下來,他茫然的跨上車廂:“愛情萬歲!”他低低的念,伏在窗口,看著那從車子旁邊擦過的飛馳的樹木:“愛情萬歲!”他又說,對自己發笑。
旁邊一個小女孩好奇的看看他,然後搖著她身邊的一個中年婦人的手臂說:“媽媽,看!一個瘋子!” “噓!”那母親制止了孩子,一面也對他投過來警戒的一眼。
“哈哈,瘋子,做瘋子不是比一個清醒明白的人幸福得多嗎?”他想著,靠在窗子上。
模模糊糊的,他下了車,又模模糊糊的,他來到了一個所在,白天,這兒沒有霓虹燈了,上了狹窄的樓梯,他大聲說:“拿酒來!”一個化妝得十分濃郁的女子走了過來,詫異的說: “喲,是李先生呀,今天早上才走怎麼又來了?你不是臉嫩得緊嗎?要不要親親我呀?” 他一把抱住了她,把頭埋在她低低的領口裡。
“要死啦!”那女的尖叫起來:“現在是白天呀,我們不開門的,要喝酒到別的地方去!” “白天跟晚上有什麼不同?”李立維說:“說說看,你要多少錢?我們到旅館去!”“喲,你不怕你太太了呀?” “太太!哈哈哈!”李立維狂笑了起來。
江雁容看著李立維走出房間,感到腦中一陣麻木。
然後,她機械化的把衣服一件件的裝進一隻旅行袋裡。
她昏昏沉沉的做著,等到收拾好了,她又機械化的換上一件綠旗袍,在鏡子前面慢慢的搽上口紅和胭脂,然後拿起了她的手提包,踉蹌的走到門口。
太陽又出來了,花園中卻滿目凄涼。
跨過那些七倒八歪的籬笆,一個正好騎車子過來的郵差遞了一封信給她,她機械的接過信。
提著旅行袋,茫然的向車站走,直到車站在望,看到那一條條的鐵軌,她才悚然而驚,站在鐵軌旁邊,她倉惶的四面看了看: “我到哪裡去呢?”她想著,立即,康南的影子從鐵軌上浮了起來,濃眉微蹙,深邃的眼睛靜靜的凝視著她,他的嘴唇仿佛在蠕動著,她幾乎可以聽到他在低低的喚: “容,小容,容容!”“康南,”她心中在默語著:“在這世界上,我隻有你了!”她擡頭看看天。
“到最後,我還是做了母親的叛逆的女兒!” 車來了,她上了車。
坐定後,才發現手裡的信,拆開看,是周雅安的信,要請她到她家去吃她的孩子的滿月酒。
末一段寫著:
葉小蓁十月十日要結婚了,你還記得她要把她阿姨丟到淡水河裡去的事嗎?時間過得多快!程心雯年底可赴美國和她的未婚夫團聚。
真好,我們這些同學已經各有各的歸宿了!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我的娃娃又哭了,不多寫,代我問候你的黑漆闆凳。
還有一句,上次程心雯來,我們談論結果,公認我們這些丈夫及準丈夫裡,論風度、漂亮、談吐、多情,都以你的那位屬第一。
得意不?安” 看完信,她茫然的折起信紙,“你的那位”,她知道她再也沒有“你的那位”了!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是嗎?有情人都能成眷屬嗎?她望著窗外,從車頭那邊飄過來一股濃煙,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恍惚的覺得,她的前途比這煙也清晰不了多少。
是的,她們已經各有各的歸宿了。
但她的歸宿在哪裡?車子向前面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