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頓時感到說不出來的安然、恬适,渾身的細胞都松懈了。
那股淡淡的清香繞鼻而來,穿過樹林的風沒有絲毫暑氣,反而帶著晨間泥土的清涼。
有一隻蜜蜂在樹叢間繞來繞去,發出嗡嗡的輕響,幾片樹葉無聲無息的飄落在我衣服上,在前面濃密的樹葉裡,兩隻褐色的小鳥在嬉鬧著。
我打了個哈欠,一夜無眠和清晨的漫步讓我疲倦,闔上眼睛,我送了一粒草莓到嘴裡去咀嚼,那絲酸酸澀澀的味兒竄進我的喉頭。
很可愛,所有的一切!我的身子溜低了一些,頭枕著大樹,倦意從我的腿上向上爬,一直爬到我的眼睛上面。
我再打了個哈欠,神志有些朦朦朧朧。
我聽到鳥叫,聽到蜜蜂的嗡嗡,我要睡著了。
或者我已經睡著了,或者我在做夢,恍恍惚惚之中,我聽到有人跑進樹林,然後是一串輕笑,脆脆的,年輕的,女性的笑聲,我想張開眼睛,但是我太疲倦了。
接著,有個男人的聲音在懇求似的喊著:
“你停下來,你不要跑,我跟你說幾句正經的話!”
又是一串笑聲,帶著豪放,不羈,和野性。
“今天夜裡,你敢不敢去?”女人的聲音,挑戰性的。
“我請求你……”男的誠懇而有些痛苦的語氣。
“你沒用,你像一條沒骨頭的蚯蚓。
”
“有一天你會明白,莉莉……”是莉莉?麗麗?或是其他的字?總之是類似的聲音。
“你別跑!為什麼你總不肯好好的聽我講話?”“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會‘好好的講話’!”一串頑皮的笑聲,聲音遠了。
“好的!莉莉,今天夜裡,我去!”男的聲音,也遠了。
“莉莉!莉莉!”我費力的張開眼睛,覺得自己像個卑鄙的竊聽者,躲在這樹深葉密的草叢裡,去偷聽別人的私語。
搖搖頭,我四面張望了一下,到處都是被風所篩動的樹葉,那兩個人不知何處去了。
再伸伸脖子,我仿佛看到遠處的樹隙中,有一團紅色,在綠葉裡一閃而逝……四周恢複了甯靜,鳥叫聲,蜜蜂在嗡嗡……或者我已經睡著了,或者我在做夢。
閉上眼睛,我什麼都不管,我是真的要睡了。
我确實大大的睡了一覺,睡得很香,也很甜。
夢到媽媽爸爸帶著我,駕著一輛中古時代歐洲人用的馬車,馳騁在一個大樹林裡,媽媽摟著我,爸爸拉著馬,他們在高聲的唱著“維也納的森林”,我搖頭晃腦的給他們打拍子,學鳥叫,學車輪轉動聲和馬蹄得得。
我好像還隻有八、九歲,媽媽也年輕得像個公主,爸爸有些像圓桌武士裡的羅伯泰勒。
我忽然醒了過來,張開眼睛,我看不到爸爸媽媽,隻看到從葉隙裡射入的金色的陽光。
我眨眨眼簾,不大相信眼前的事實,僅僅三十幾小時以前,我還坐在家中那豪華的大客廳裡聽康妮法蘭西斯的唱片,而現在,我會躺在一個樹林中大睡一覺。
坐正身子,我費力的把仰向天空的頭放正,直視過去,我不禁大大的嚇了一跳。
一個年輕的男人坐在我的對面,雙手抱著膝,一股悠閒自在的樣子,嘴裡銜著一支蘆葦,兩眼微笑的注視著我,帶著完全欣賞什麼傑作似的神情。
我張大眼睛,愣愣的瞪著他,有好一會兒,吃驚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到我吃驚的樣子,他似乎很高興,那抹笑意在他眼睛裡加深,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道向上彎的弧線。
取出了嘴裡的蘆葦,他對我誇張的點了點頭:“你像童話裡的睡蓮公主,我真擔心你會這樣一直睡下去,不到魔法解除,就不會醒來呢!”
我揉揉眼睛,直到斷定自己已經不在夢裡了,才怔怔的問:“你是誰?”“你是誰?”他反問。
我看了看他,不知道為什麼對他有些戒心。
在我的感覺上,他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的。
何況,我也不喜歡他緊盯著我的那對眼睛,和他嘴邊的那絲笑意。
他使我感到自己像被捉弄的小老鼠。
“你不必管我是誰。
”我不太友善的說,試著要站起來,這才發現我仍然赤著腳,卻找不到鞋子在哪兒。
跪在地下,我分開那些茂盛的綠葉和密草,到處找尋我的鞋子。
他不聲不響的站了起來,把我的一雙鞋子送到我的眼前。
“你在找這個嗎?”我擡起頭,狠狠的望了他一眼。
“奪”過我的鞋子,我穿好了站起來,他仍然望著我發笑。
“你笑什麼?”我問。
“我不能笑嗎?”他問。
我皺皺眉。
“你是不是永遠用反問來回答別人的問題?”我說,一面注視著他,這才發現他不對勁的地方了,他穿著件深紅色的香港衫和淺灰色長褲,我是向來看不慣男人穿紅色衣服的。
“你不像這鄉下的人。
”我說。
“你也不像。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