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沒你的影子,我猜你一定到夢湖來了,果然就碰到你。
”
“找我有事嗎?”“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我笑了,望著他。
“我該學會不對你用問句,因為你一定會反問回來,結果我等于沒問,你也等于沒答,完全成了廢話。
”我說。
他大笑,過來挽住我的手臂。
“你十分有趣,詠薇,和你在一塊兒,永不會感到時光過得太慢,我原以為這個暑假會非常枯燥而乏味的。
”
我注視著他,他的服裝并不整齊,香港衫縐褶而零亂,上面沾著許多碎草和枯枝,頭發也是亂七八糟的,額上的汗珠證明他不是經過一段奔跑,就是在太陽下曬了很久,但是,那些碎草和泥土,應該不是太陽帶給他的,同時,我也不相信他會像淩霄一樣在田裡工作。
“你和人打過架嗎?”“哈!”他笑得更開心了:“才說不對我用問句,你的問題就又來了。
”盯著我,他說:“我像和人打過架嗎?”
我也大笑了,好一句回答!
笑停了,我們一塊兒向山坡下走。
他問:
“今天的夢湖怎樣,美麗嗎?”
“是的,”我說:“再且,我在夢湖邊見到一個森林的女妖,屬于精靈一類的東西。
”“森林的女妖。
”他的眼睛閃了閃:“那是個什麼玩意兒?我猜猜看,一條小青蛇,一隻蜥蜴,或是一個甲蟲,一隻蜻蜓……對了,準是蝴蝶飛蛾一類的東西。
”
“你錯了,”我說:“是一個女孩子,一個名叫林綠綠的山地女孩,美麗得可以讓石頭融化。
”“林綠綠?”他作沉思狀,眨動著眼睛:“你碰到了她嗎?那确實是個可以讓石頭熔化的女孩,她全身都是火,能燒熔一切。
”“也燒熔你嗎?”我說,望著他的衣服。
“我?”他盯了我一眼:“我是比石頭更硬的東西。
”
“是嗎?”我泛泛的問,從他衣領上取下一瓣揉縐了的喇叭花花瓣,那抹被摧殘了的藍色躺在我的手心中,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我那可愛的藍色花環,想必現在已經不成樣子了!“人不可能抵禦美麗。
”我自語的說。
“你說什麼?”他追問。
“沒什麼,”我望著手裡的藍色花瓣:“我可憐這朵花。
”
他皺皺眉,斜睨著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
“你懂的。
”我說,吸了口氣:“別談這個,告訴我林綠綠的故事,她為什麼整天在山林裡遊蕩?”
“因為她是個森林的女妖呀!”
“哼!”我哼了一聲:“她爸爸想把她嫁給誰?”
“我不知道,我敢打賭,全鎮的未婚者都想娶她,包括……”他突然咽住了。
“包括誰?”“不知道。
”“包括你吧!”我玩笑的說。
“或者。
她不是蠻可愛嗎?能娶到她的人也算有福氣了,隻是——”他沉思起來,說:“她需要碰到一個人,這人能夠讓她安定下來——”“——休息她漫遊的小腳。
”我接下去說。
“你在背詩嗎?還是嘰咕個什麼鬼玩意?”
“不知哪本小說裡的句子。
”我說。
“你很愛看小說?”“也很愛寫,有一天我會寫一本小說。
”
“寫些什麼呢?”“我還不知道,我想,要寫一些很美麗的東西。
”
“不過,人生并不是都很美麗的。
”
“也不是都很醜陋。
”“當然,”他審視我:“但是你得把人生寫得立體化,那麼就美醜都得寫到,否則,你隻是寫了片面的,不會給人真實感。
”“大部分的人生都是美麗的,屬于醜陋的隻是小部分,我想不必強調那小部分,而可以強調那大部分,因為人有愛美的本能,卻沒有愛醜的本能,對不對?我希望我將來寫出來的小說,讓人看了像喝了一杯清香的茶,滿心舒暢,而不要有惡心的感覺,像喝貓血那一類的小說。
”
“喝貓血?”他蹙蹙眉。
“我看過一篇翻譯小說,寫一個磨刀匠如何扭斷了貓的脖子,把嘴湊上去吸它的血,然後磨刀匠死後,他的狗又如何咬斷他的脖子,去吸他的血……”
“噢!別說了,你從哪兒看到這樣一篇可怕的東西?”
“這是一篇名著呢,是德國作家歐倫堡的作品。
我相信這種磨刀匠,如果真有其人的話,全世界頂多隻有這一個,但是可愛的人物,全世界比比皆是,那麼,為什麼不在那些可愛的人物身上去找題材,而一定要在磨刀匠這種人身上去找題材呢?同時,我也不認為暴露醜惡就叫作寫實。
”
“很有道理,”他點點頭,深深的望著我:“你迷惑了我,詠薇,我沒有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有這麼單純的外表,卻有這樣豐富的思想——”他凝視我,眼睛中有一簇火焰在跳動:“告訴我,你第一篇小說要寫什麼?”
“寫——”我從他袖子上再取下一瓣藍色的花瓣:“寫一篇標題叫‘一串藍色花串’的小說!”說完,我拋開他,向幽篁小築跑去。
“詠薇!”他大喊,追了過來。
我們一前一後沖進幽篁小築,剛剛趕上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