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蛇的頭上,它距離我不到兩尺。
我瞪大眼睛望著那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頭,和那仍在蜷動的褐色軀體,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尖叫。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叫,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蛇,而是整個一天我都太緊張了,而且我的頭那樣昏,又那樣疲倦,蛇驚動了我,我一徑叫了出來,就接二連三的大叫不停了。
“詠薇!詠薇!詠薇!”那人抓住了我,輕拍我的面頰,焦灼的喊:“詠薇,沒事了,沒事了,詠薇!”
我停了下來,凝視著面前的人,那是淩風。
我們對視著,好久,好久。
然後,淩風溫柔的說:
“你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詠薇,你已憋了一整個下午了。
”他這樣一說,我再也無法忍耐,“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他擁住我,把我帶到附近一塊石頭上,他坐下來,把我抱在他的懷裡,像哄孩子似的拍著我的背脊,而我也像孩子一樣,盡興的大哭不已,把眼淚鼻涕全揉在他的襯衫上。
“我不要他們離婚,淩風,你不知道,我從來不要他們離婚,”我邊哭邊說:“我要他們,我要他們兩個!淩風,你不知道,我愛他們兩個!我從來不肯承認,可是,我不要他們離婚!”“我知道,我知道。
”淩風不住的拍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溫溫存存的說:“我聽媽媽說起,就馬上來找你,我知道你的心情,我全知道。
”我哭著,不停的哭,然後,我擡起淚痕遍布的臉來,望著淩風,透過淚霧,他的眼睛那樣柔和,他的臉那樣懇切。
用一條大手帕,他擦去我的眼淚,輕輕的說:
“我知道,好詠薇。
這一天真夠你受了,先是我的事情讓你傷心,然後又是你媽媽爸爸的離婚,這一天真夠你受了。
”他吻吻我的面頰,低柔的說下去:“我也不好,不向你好好解釋,就跟你發脾氣,我真不好,你能原諒我麼?”
我又哭了起來,伏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悲悲切切。
他擁緊了我,反反複複的說:“都是我不好,你有傷心的事情,我不能安慰你,還讓你生氣。
都是我不好,喏,擤擤鼻涕,別再傷心了。
以後我再也不惹你生氣,我要好好的保護你,讓你什麼傷害都不受。
”
在這樣親切的安慰下,在這樣溫存的軟語裡,還有那溫暖結實的懷抱中,我逐漸的平靜了下來。
用他的大手帕擤了鼻涕,我們并坐在落日的紅暈裡。
他的手臂環抱住我的肩,晚霞在他的眼底靜靜的燃燒。
“舒服了一點嗎?詠薇?”他低問。
我點點頭。
“看,被太陽曬得鼻尖都紅了,”他憐惜的摸著我的面頰。
“一個下午,我跟著你走了兩千五百裡路。
”
我有些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深深的注視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已經不再關心早上的事,”他說:“可是我必須向你解釋清楚,詠薇,我沒有和綠綠做什麼。
”
“別說了,”我阻止他:“我知道了。
”
“昨晚你在和淩雲談天,我不想打擾你,就到外面去散步賞月,才走到竹林外面,就碰到餘亞南和綠綠,餘亞南正想說服綠綠做他的模特兒,他想在夜色裡的夢湖湖邊,生一堆野火,畫一張綠綠站在火邊的裸像……”
“裸像?”我問。
“是的,對藝術家來說,人體素描是必修的課程,你知道。
綠綠不肯。
餘亞南的構思引起我的興趣,你想,湖邊煙霧迷蒙,森林莽莽,一堆野火,和一個原始的裸女,會是怎樣一幅畫面,于是,我加入了餘亞南說服了綠綠,我們一起到湖邊,我管燒火,餘亞南管畫,整整累了一夜……”
“畫好了麼?”我問。
淩風聳了聳肩。
“沒有。
餘亞南說他的靈感睡著了。
”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淩風高興的說:
“好不容易,總算笑了。
”
我們手拉著手,踏著落日的餘暉,向歸途走去。
我想著媽媽爸爸,他們多麼輕易的遺棄了他們的感情世界,而我,我將永遠珍重這份感情。
“想什麼?”淩風轉頭問我。
“我不要離開你。
”我傻傻的說。
“哦,詠薇,”他站住,望著我:“沒有人會要你離開我。
”
攬住我,他溫柔的吻我。
晚霞和落日在我們背後的天幕上燒灼,無數橙紅、絳紫、靛藍……的各色光線,組成一張大網,把我們輕輕柔柔的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