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從來真的從來沒有發過那麼大的火,她指着安可母親的臉說:“你給我滾!”
那時候她比安可母親矮了半個身子,可小小的身體裡就可以迸發出那種連大人都害怕的東西,安可的母親明明是被吓到了,卻還是假裝鎮定的說:“瞧瞧這就是沒教養的孩子,說的是什麼……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夕落撿了一塊玻璃丢了過來,要不是她躲得快,鐵定被砸的頭破血流。她還想說什麼,但見夕落又抄起一塊大的石頭就要砸來,然後不知道偷跑到哪裡玩的咕咕忽然跑了出來,朝着人群狂叫,吓得她連忙拉着安可快步逃走,嘴裡還不解氣的說:“瘋子!這女孩瘋了!”
咕咕真像是瘋了一般,一改往常柔順,朝着人群不停的叫,直到把圍觀的人都吼出了院子裡。
夕落轉身蹲在地上輕輕的将外公扶起來靠在牆上,背過身,将他兩隻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想要将昏迷的外公背起來。
可是她的身子太過于瘦小,腰上像是被什麼壓着一樣,想要起身的時候,卻怎麼也起不來。
她咬牙,用盡全身力氣想要站起來,可依舊絲毫都不能移動半分。這樣反複了幾次,她突然就讨厭起自己,為什麼自己的個子長的這麼慢,為什麼還不能像個大人一樣照顧好自己的外公。
沒有人直到那一刹那她有多無助,好害怕自己如果不背起外公,他就會昏倒在那冰涼的水泥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背上一輕,輕而易舉的就站了起來。回過頭,居然是咕咕用自己的背将背上的人頂了起來。
她用肩膀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就這樣在咕咕的幫助下背着外公向屋裡走去。夕陽即将落下的時候,她看見了水泥地上自己和唯一的親人重疊的影子,她在心裡不斷的說:外公外公,隻有我們相依為命,你千萬不能丢下我。
她沒有哭,一直都沒有哭。
因為她知道,隻要她不哭,她就赢了,将外公和自己的尊嚴都赢回了。
有人說,早熟的孩子大多背後都有一個故事。
夕落剛被生出來的時候,父親就因為犯事被抓了坐牢,一坐就是五年,母親帶着她等他,可是卻等來他逃獄的消息,誰也不知道他去了那裡。夕落從小身體不好,兩歲發高燒,被重男輕女的爺爺用涼薄的口吻說“這孩子沒用了”的時候,是外公将她搶過來抱在懷裡的,那時候外公還不是啞巴,他朝他們說:“怎麼沒用了?你們不要我來養,總有一天她會成人中之鳳!”
外公是很省吃儉用的一個人,那時候他當科長,工資其實并不低,可是他卻抽最廉價的煙,錢全部交給外婆,就連買一雙襪子都要跟外婆要寫零用錢。開始他從來不舍得虧待她,給她的東西都是最好的。有一次她又病了,說想吃蛋,外公做了荷包蛋,糖炒蛋,清蒸蛋等等,但都不是她想吃的,其實那時候她就是沒胃口,也形容不出自己想吃什麼。可外公卻一遍一遍做她想吃的。
夕落總覺得老天是不公平的,這麼好的外公怎麼就得了肝癌呢?那時候她還小,看着外婆帶着外公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治療,一個月回來之後,外公就再也叫不出她的名字了。她粘着外公不停的說:“外公我好想你呀你怎麼不跟我說話呀外公你不會是忘記了落落吧?”
外公隻是慈愛的摸着她的小腦袋笑着,說:“我也想你。”
他是用氣息說出來的,夕落先是一愣,接着笑了出來。隻有她,能夠看出外公的嘴型,看的出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