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百個小孩來搶,這樣的孩子何止千萬?
布克西拉歎了口氣。
他很友好,可阿道尼斯知道這種友好瞬間即可變成威脅。
因此布克西拉說話的時候,他立刻報以同情的微笑。
“活着真讨厭。
我地裡有活,可鄰居卻叫我幫點小忙,我怎麼好拒絕呢?我們的父輩,祖父輩就很熟。
而且,朋友叫我幹啥我就幹啥,這是我的本性,也可能是我的不幸。
畢竟,咱們不都是天主教徒嗎?”
赫克托-阿道尼斯平靜地說:“我們西西裡人都這樣,我們太大度了。
這就是羅馬的那些北方佬總是可恥地利用我們的原因。
”
布克西拉狡猾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這兒大概不會遇到什麼麻煩。
他是不是在哪兒聽說過這位教授是“聯友幫”的成員呢?很明顯,他似乎并不怕。
如果他果真是“聯友幫”的成員的話,為什麼他布克西拉不知道呢?不過“聯友幫”裡又分為許多不同的層次。
不管怎樣,這是個了解他所生活的世界的人。
“我來請你幫個忙,”布克西拉說,“就像一個西西裡人幫助另一個西西裡人一樣。
我鄰居的兒子今年在大學裡考試沒及格。
你沒讓他通過。
我鄰居是這麼說的。
可聽到你的名字時我對他說,‘什麼?阿道尼斯先生?喂,那人心腸最好了。
如果他知道所有事實的話他絕不會如此鐵石心腸的。
絕對不會。
’因此,他們含淚請求我來給你講清情況,來厚着臉皮請你改改分數,好讓他踏上社會混碗飯吃。
”
赫克托-阿道尼斯并沒有被這過分的彬彬有禮所蒙蔽。
這一點同樣也像他十分推崇的英國人,他們的殘暴被狡猾地僞裝起來,以至于很長時間你對他們的侮辱還感恩戴德,最後才發現,他們已對你造成緻命的傷害。
這隻是拿英國人打個比方而已,但對布克西拉先生來說,他的要求一旦被拒絕,随之而來的肯定是一陣黑夜中的短筒獵槍亂射。
赫克托-阿道尼斯禮貌地小口咀嚼着籃子中的橄榄和漿果。
“噢,我們不會讓一個年輕人在這麼個糟糕的世界上挨餓,”他說,“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布克西拉告訴他之後,他從書案底下拿出一份分數冊。
他一頁一頁地翻着,盡管他對這個名字肯定很熟悉。
這位不及格的學生是個蠢材,是個白癡,是個笨蛋,是個連布克西拉農場上的羊都不如的家夥。
他是位懶惰的好色之徒,一位喋喋不休的吹牛大王,一位不可救藥的文盲,甚至連《伊利亞特》和意大利現代作家維爾加的作品的區别都弄不清的人。
盡管如此,赫克托-阿道尼斯還是對布克西拉甜甜一笑,用一種極其吃驚的口氣說:“噢,他有一門考試有點小麻煩,但并不難處理。
叫他來見我,我就在這兒幫他準備準備,然後再讓他考一次。
這一次他不會再不及格的。
”
他們握握手,來人就走了。
又交了個朋友,赫克托想,這麼多年輕的飯桶獲得大學文憑究竟有什麼意義呢?他們不是靠真本事拿的,他們自己根本不配。
在1943年的意大利,如果他們把這些證書拿去擦嬌嫩的屁股,他們就會退回到庸人的行列。
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給他帶來了新的煩惱。
鈴聲短促地響了一下,停了一會兒,接着是三下更短促的響聲。
總機的女接線員正在與人閑聊,談話間隙用手指彈着工作台,他被激怒了,對着話筒大叫一聲:“快點!”聲音聽起來比事實上要粗暴得多。
不幸得很,打電話的是學校校長,一位以講究職業禮貌而著稱的人。
可是,顯然這次校長頭腦中考慮的是比粗魯更重要的事。
他吓得聲音發抖,幾乎要流淚哀求,“我親愛的阿道尼斯教授,”他說,“能麻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嗎?學校遇到了嚴重的問題,這個問題隻有你能解決。
無比重要。
請相信我,我親愛的教授,我會感激你的。
”
校長的恭維使赫克托-阿道尼斯緊張起來。
這個白癡想讓他幹什麼?要讓他跳過巴勒莫大教堂嗎?要是那樣的話,校長的條件更好一些,阿道尼斯苦苦思索着,他至少有6英尺高,讓他自己去跳吧,何必讓一個下級,一個西西裡最矮的人來替他跳呢?想到這裡,阿道尼斯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他溫和地問:“也許您能給我暗示一二,那麼我在趕去的路上就可做些準備了。
”
校長壓低聲音說:“尊敬的唐-克羅斯光臨我校,他的外甥是我們醫學系的學生。
教授要他體面地退學。
唐-克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