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方濟各會的修道院長正在修道院裡溜達,敦促他那些懶散、無所事事的修道士不能整天光吃飯不幹活。
他到由原先供放聖物的房間改成的作坊裡查看了葡萄酒儲藏室,又去面包房看了看。
這家面包房每天烤制大量硬皮面包供應附近城鎮。
他檢查了農産品小院,竹籃裡盛滿了橄榄、西紅柿和葡萄,看着光滑的表皮上有無擦破的地方。
修道士們個個忙得像小妖精似的——盡管不是那麼快樂,實際上他們全都愁眉不展,全然沒有為上帝效勞所應有的愉悅之情。
院長從他的黑袍法表裡掏出一支長長的黑色平頭雪茄煙,開始在修道院中四處漫步,以提高晚餐時的食欲。
突然,他看見阿斯帕紐-皮西奧塔連拖帶拉地夾着圖裡-吉裡亞諾進了修道院大門。
守門人想攔住他們,可皮西奧塔用手槍頂着他那剃得光光的腦袋,吓得他跪倒在地作最後的祈禱。
皮西奧塔将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吉裡亞諾輕輕放在院長的腳邊。
院長是個瘦高個,一張勻稱的猴臉全是由細小骨骼組成,一隻小鼻子,一雙細眼睛,棕色的眼珠射出懷疑的目光。
雖然年已古稀,仍然精神矍铄。
早在墨索裡尼當權之前,他就因思維敏捷,處世圓滑而受雇于黑手黨,為他們寫些措辭精巧的綁票通知,現在仍是一如既往,老奸巨猾。
農民和當局都清楚,他的修道院其實是黑市商人與走私犯的總據點。
盡管如此,他的違法行徑卻沒有受到任何幹預。
這是出于對他的神聖的職業的尊重,還有,大家覺得,他在精神上引導社區衆人,應當在物質上得到某種回報。
此刻,曼弗雷迪院長看到兩位渾身是血,兇神似的農民闖進這聖-弗朗西斯的神聖領地時,并未感到吃驚。
事實上,他和皮西奧塔是老熟人了。
他借助于皮西奧塔進行過好幾樁走私活動和黑市生意。
他倆都高興地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點:狡詐。
皮西奧塔驚異于它竟然存在于這麼一位高齡的神職人員之身,院長則為它在這樣一位不谙世事的年輕人上體現出來而稱奇。
院長安慰了一下看門的修道士,然後對皮西奧塔說:“哦,親愛的阿斯帕紐,你們在搞什麼鬼?”皮西奧塔正用襯衣紮緊吉裡亞諾的傷口。
院長發現皮西奧塔神色悲哀,不由感到十分意外,他原以為這小夥子是不會傷心的。
皮西奧塔看了看那大傷口,他毫不懷疑,他的朋友快要死了。
他該如何向圖裡的父母交待呢?瑪麗亞-隆巴多肯定會痛不欲生。
想到這些,皮西奧塔就感到害怕。
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得說服院長給吉裡亞諾在修道院裡找個藏身的地方。
他直視着院長的眼睛,他不想正面要挾,它既非赤裸裸的橫相威脅,但又要讓院長明白,如果他拒絕的話,他将會結下一個死對頭。
皮西奧塔說:“這是我的表兄,也是我最親密的朋友薩爾瓦托爾-吉裡亞諾。
你也看到了,他慘遭不幸,而且不一會兒警察就會漫山遍野地來搜捕他,當然還有我。
現在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求你把我倆藏起來,再去請個醫生。
請照我說的去做吧,我将永遠是你的朋友。
”在說“朋友”一詞時,他特别加重了語氣。
院長密切注視着這一切,他心中十分明了。
他早就聽說過,這位年輕的吉裡亞諾是個勇敢的小夥子,在蒙特萊普很有人緣;他是個好獵人,是個神槍手;他雖然年輕,卻很有男子漢氣概。
甚至連“聯友幫”也已注意到了他,把他作為人會的預備人選。
在一次對修道院的事務性拜訪中,偉大的唐-克羅斯本人也曾向院長提到過他,并說此人值得培養。
院長仔細地審視了一下不省人事的吉裡亞諾,他幾乎可以斷定,此人與其說需要一個藏身之所,不如說需要一位教士來為他做臨終忏悔。
答應皮西奧塔的要求并無多大風險,因為即使是在西西裡,給一具屍體找個安身之處也不算犯罪。
不過,他并不想讓這位年輕人明白,他将要給予的幫助其實微不足道。
于是他問道:“警察幹嘛要搜捕你們?”
皮西奧塔猶豫了一下。
若是院長知道死了一位警察,他可能會拒絕給他們提供藏身的地方;另一方面,警察肯定要來搜查,如果他對此事心中毫無準備的話,到時也許會驚慌失措而出賣他們。
皮西奧塔決定把事情真相告訴他。
他迅速簡要地把整個事件講了一遍。
院長雙眼低垂,他很遺憾又一個靈魂要下地獄,他仔細察看着人事不省的吉裡亞諾,血浸透了纏在身上的襯衣,或許這可憐的小夥子在他們說話的當口就會死去,那樣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作為方濟各會的修道院長,他當然是以慈悲為懷,可在這非常時期,他也不得不考慮他的善行會帶來什麼實際後果。
如果他把這小夥子藏起來不久小夥子就死去,那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