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剛來的時候隻想秣馬厲兵殺回去報仇,可随着歲月變遷又開始依戀這個地方,甚至開始害怕外面的天下。
不過田疇也明白,這種日子早晚會有盡頭,沒有任何一個角落能擋住外面那個世界,直面現實的日子早晚會來……
“賢弟說得對,早晚會有那麼一天。
你乃民之先覺者。
”
“您同意出山了?”邢颙費盡說辭總算打動了他,“既然如此,速速收拾行囊,咱們明日就去邺城拜谒曹公!叫村民們……”
“别急。
”田疇擺擺手,“袁紹、袁尚父子都曾征辟過我,我風聞他們為人傲慢沒有答應。
料想曹操如今兵強馬壯,待人接物也不外乎如此,還是不要草草行事的好。
”
“兄長偏見。
袁本初自恃四世三公割據河北,可曹孟德乃是當朝司空,奉天子以讨不臣。
聽聞他禮賢下士廣攬奇才,你我兄弟若去,日後必得朝廷重用。
”
“朝廷?”田疇不禁冷笑,“當今天下哪還有朝廷?袁紹在世時憑借兵馬之盛自作威福,如今曹操也走到這一步了,從古至今官位權勢最能移人心志,仕途中人誰又能真的謙恭守本一輩子?就拿賢弟你說吧,随愚兄隐居多年,我以為你淡泊名利不問世事了,可現在還不是想再尋進身之階?”
邢颙被他噎得一時語塞。
此時天色已漸漸黑下來,幽深的山谷中更是暗淡無光,阡陌茅舍已融化在一片朦胧之中。
田疇拾起筷箸,心不在焉地敲打着案頭的瓦罐,好半天才道:“這樣吧,煩勞賢弟再辛苦一趟,先去見見曹操,看看他究竟是何等樣人,回來之後咱再商議。
古人雲‘饑不從猛虎食,暮不從野雀栖’,曹操若真禮賢下士愛惜百姓,愚兄自當前往;他若是驕縱蠻橫之徒,愚兄甯可老死在這山裡,也不為其獻計獻策。
我田某人不能幫殘暴不仁的奸賊!”
話音未落,忽聽遠處傳來一陣犀利的狼嚎聲。
“不好!”田疇猛然起身,擡頭環視黑黢黢的山林,“上月趕走的那群狼又來了。
趕緊叫村民點起火把,組織壯丁上山打狼!”
村子裡霎時間喧鬧起來,不少小夥子已拿好棍棒準備出動了。
邢颙連連搖頭:“這鬼地方,三天兩頭跟豺狼虎豹争鬥,何時算個頭?還是盡早遷出去好。
”
一片昏暗中瞧不清田疇的表情,隻聽他那低沉的嗓音答道:“豺狼虎豹并不可怕,真正可怖的是人心。
這世上的人雖然生得體面,但卸下僞裝後比禽獸更狠毒!”
海疆之戰
青州沿海波浪滔滔,潮聲陣陣。
尤其在這個深秋的季節,猛烈的西風嗚嗚襲來,與滾滾海浪相得益彰,礁石間時而激起幾道巨浪,似水龍般攀升數丈,繼而重重拍響在海灘上……不過今天在海邊進行的這場激戰,遠比這澎湃的景緻更驚心動魄。
袁譚雖然已被誅滅,但青州的戰火并未熄滅。
遼東太守公孫康不亞于其父公孫度,也是個野心勃勃的家夥,他趁曹操西攻高幹之際派部将柳毅與海盜頭子管承勾結,發兵渡海妄圖搶奪青州。
黃巾餘黨在濟南舉兵趁火打劫,幾度降而又叛的昌慮太守昌霸也跟着反了。
幾路叛賊互相策應愈演愈烈,終于惹火了曹操。
他親率大軍前來征剿,三戰三捷,如今已将柳毅、管承的主力部隊逼到了海邊。
這俨然就是大決戰了,曹軍連連得勝氣勢正旺,遼東軍窮途末路背水一戰,雙方将士都鉚足了勁兒,兩軍陣營宛如兩條巨龍緊緊纏繞起來,乍看之下分不清敵我,所有人都舉着兵刃奮力厮殺,時而迸發的血霧随風飄散,給整個海灘都蒙上了慘烈之色。
喊殺聲、嚎叫聲、兵刃相撞聲不絕于耳,與遠處浪潮聲攪在一起,宛如一曲蕩氣回腸的悲歌……
邢颙就陪着曹操坐在戰場以西的一座小山丘上,眼前激烈的厮殺看得他心驚肉跳。
一介文人哪見過這等陣仗?邢颙手心裡早攥出了汗,又驚又怕,竟還有幾分刺激之感,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
其實何止是今天,自從辭别田疇二次出山,每一天都跟做夢似的。
他離開徐無山先去了邺城,由于曹操領兵在外,未能如願得見。
不過那位留守的大公子曹丕真是殷勤好客,又是賜宴又是贈金,硬是一連挽留了半個多月,最後才派人把他護送到青州。
到了青州大營更了不得,軍師荀攸、祭酒郭嘉、谏議大夫董昭、參軍仲長統帶領所有掾屬列隊相迎,又是一番接風洗塵。
邢颙在深山住了多年,原以為外間之人早把自己給忘了,沒想到曹營還有人記得,依舊把他奉若上賓,當下感動得無以言表。
在營裡閑住,吃喝倒是不愁,惜乎還未能見到曹操,直到今早董昭跑來說曹公有意召見,于是就被糊裡糊塗送到了戰場,陪同觀賞這場大戰。
邢颙對這位當朝三公“周到”的安排既覺怪異又感奇妙,更對其産生了興趣,時而觀望戰場,時而側目瞥向左邊帥位——曹操身穿赤金铠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