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塊賤骨頭,難受了這麼多天,被雨這麼一淋反倒好了。
”郭嘉笑呵呵拍了拍胸口,似乎顯得精神煥發,“說正經事吧,剛才田先生的話我都聽見了,我覺得此計可行。
”
“何以見得?”衆人紛紛發問。
“《三略》有雲:‘能扶天下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
能除天下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能救天下之禍者,則獲天下之福。
’烏丸肆虐北州已非一日,主公除之非但可定北方之患,更是為大漢百姓造福。
現有妙計可助主公建此不世之功,豈能不試上一試?”郭嘉對塞外兇險避而不談,卻一再重申征讨烏丸是為民造福。
看似老生常談不着邊際,卻是在暗示曹操,該抓住機會為日後“據天下之安”積累功德。
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曹操頓時眉頭舒展——他身經百戰豈能不知此去兇險,分析來分析去還不是那點事?此時他需要的根本不是别人掰開揉碎地講利害,他要的是一個贊同的聲音幫他穩定人心。
畢竟遠征烏丸本就頗具争議,放手一搏更需有人登高一呼。
郭嘉畢竟是郭嘉,永遠知道曹操要的是什麼。
樓圭仍未解其意:“但塞外有不測之……”
郭嘉根本不容他把話說完:“塞外雖險,難阻威武之師!在下相信田疇赤膽忠心,更相信主公用兵之能。
反正洪水斷道不能通行,幹等着也無濟于事,不妨去試試。
若無法通行,退回來也不耽誤日後之謀。
”話雖如此,軍中沒有朝令夕改的道理,真去了就不可能輕易回來,誰都明白郭嘉說的不過是安慰之辭。
“對!”曹操接過話茬,“還記得官渡之戰嗎?試了總有一線希望,不試永無勝算!我意已決不必多言,三日後随田疇入山。
誰願意充任先鋒為老夫開山墊路?”
衆将面面相觑默然不語,過了半晌才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這先鋒官還是末将來當吧。
”衆人尋聲而看——請命者是張繡,這幾日他水土不服未見好轉,熬得雙眼都有些凹陷了。
曹操顧不得這麼多,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高高舉起:“張将軍帶病出征何其壯哉!你們這些身康體健之人又當如何?”
衆将也都是有血性的,叫他這一問不能再猶豫了,隻得拱手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将領們點頭,參謀掾屬又能如何?樓圭捋了捋胡須:“也罷!既然來了就陪你走一遭,我這老朋友夠義氣了吧?”牽招等人也隻好點頭。
曹操這才有點兒笑意:“牽招聽令!馬上派人在周劄道路上插立木牌,上面寫‘方今暑夏,道路不通。
切俟秋冬,乃複進軍。
’多寫幾塊要把大小道路都插遍,一定要讓烏丸斥候瞧得清清楚楚。
”
“諾。
”牽招領命而去;還未下堂又見一員相貌英俊的中年将官迎面走了進來:“屬下屯田都尉董祀參見主公!”
“哦?”曹操精神為之一振,“軍糧運來到嗎?這一路洪水漲溢,有沒有翻船折損?”
董祀抱拳拱手:“糧船盡數運到。
若少一隻,主公砍我腦袋!”
“好樣的,會辦事。
”曹操欣然一笑,又見他腰間系着條白帶子,“你家中有喪?居喪期間不忘國事親自解糧,真是難得啊!”
董祀滿臉羞慚:“實不相瞞,内子新近過世。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天底下有給爹戴孝的,有給媽戴孝的,哪有給媳婦戴孝的?董祀倒也講得出理來:“非是在下胡亂行事,是世間之人忒不講理!女人可以為了丈夫披麻戴孝如喪考妣,女人死了怎就不許咱男人留戀?系條白帶子總可以吧!”聽了他這番大道理,衆人個個忍俊不禁。
“胡鬧!”曹操也覺好笑,卻捂着嘴訓教道,“這有悖禮法綱常!方今之世倒也罷了,若是太平時節禮教森嚴,這根帶子就能毀了你的前程。
快給我摘了!”
董祀耷拉着腦袋解帶子,嘴裡還嘟嘟囔囔:“賢妻啊賢妻,既在公門身不由己,為夫不能多想你了。
”
曹操瞧他這模樣怪可樂的:“倒也算個情種……大丈夫何患無妻?沖你這一片癡心,老夫幫你找個才貌雙全的續弦之人。
”
“莫說婚姻之事,在下榮辱生死日後全部托于主公!”董祀有竿便爬很是伶俐。
“少獻殷勤。
”曹操正了正顔色,“在此城東二十裡有座徐無山,山裡有個村寨,天黑之後你派人把糧食送到那裡。
”
“送到山裡?”董祀不明其意。
“隐居徐無山的田疇先生是我朋友,你把糧食送去,若有人詢問就說奉命周濟村民。
其他的不必管,到時候老夫再告訴你。
”
“諾。
”董祀領命而去。
曹操逐個打量堂上之人:“你們回去休息,趁這兩日養精蓄銳,到時候給我打起精神來!”衆将諾諾連聲各自離去,唯有荀攸、郭嘉留了下來。
“公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