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奈社務緊急,我明天就要離開蘇州了。
”
董小宛一聽,花容失色,呆住了。
惜惜忍耐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董小宛畢竟是非凡的女人,她深知隻有以國事為己任的男人最終才會帶給她幸福和安甯。
陳大娘聽說冒辟疆明天執意要走,已無法挽留,便張羅起香羅錦被之類的床上用品來。
她本是秦淮河的脂粉養大的,深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
恰在這時,有人在院門外一邊叫着“陳大娘”,一邊敲着門。
她提着一盞紙糊的小燈籠去開了門,原來是撐船的劉二。
他為人憨厚誠實,靠一條小船維持生計,偶而賣點小菜,且他的船常靠在半塘的小碼頭,陳大娘因而認得。
劉二因今天家中有事,請陳大娘幫忙留心一下他的小船。
他朝水邊一指道:“就是系在柳樹上的那條船。
”陳大娘爽快地答應下來。
董小宛和冒辟疆兩情纏綿,正牽着手站在花圃邊賞花。
聽見劉二有條空船,兩人同時有個想法閃過腦際,相互望了一眼,會心一笑,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陳大娘送走劉二,冒辟疆便告訴他想到船上幽會。
陳大娘笑着說道:“就你們讀書人點子多。
”
陳大娘和惜惜先上了船,将劉二鋪在中艙中的破棉被卷起,用一條粗麻繩捆在船尾,重新鋪上軟墊和錦被,連艙口也挂了一條繡着孔雀圖案的花窗簾,直到艙中看起來像一條畫舫。
陳大娘一邊布置一邊就想起在秦淮河那條屬于自己的畫舫中的風流青春時光,全身竟有些酥癢難耐。
惜惜挑着一盞燈籠引董小宛和冒辟疆上了小船,然後将燈籠挂在岸邊的垂柳上。
大腳單媽則端了一盆衣服到碼頭邊假裝清洗,實際是給冒公子和小宛望風,若有人誤闖花區她也好阻攔一下,以免兩人敗了興緻。
冒辟疆脫了長衫,從船舷邊取下竹竿,用力朝岸上一撐,小船就在一片水聲中蕩往湖心。
月亮從雲層中鑽出來,灑下一片銀輝。
湖中有個很小的島,獨獨隻長一棵柳樹起來,像一位孤單的麗人站在水中央。
冒辟疆站在船頭,抛了三次纜繩均未套住樹樁。
董小宛看見他手中繩圈滴滴哒哒的朝船闆上滴下水來。
她也走到船頭上,船一晃倆人慌忙相互挽扶,然後輕聲淺笑,彼此的關懷都令人感動。
她想,這就是相依為命的感覺。
董小宛提着纜繩,站到船頭的前沿,前傾着身子,右腳支撐,左腳則向後翹起保持平衡,冒辟疆順手抓緊她的足踝。
她眼見要挂住樹樁,船卻突然一晃,人差點掉進水中。
河上回蕩着她的驚叫聲。
纜繩終于挂住樹樁,挂得很穩。
冒辟疆在船頭趁機攔腰抱起董小宛。
她吊住他的脖子咯咯地嬌笑着,不在乎驚動了籠罩在四周的漫漫長夜,船颠得很厲害,他搖搖晃晃将她抱進艙裡。
她仰面躺在柔軟的錦被上,滿面紅潮,長長地出着氣,雙眼亮晶晶的卻又有些迷茫地瞧着他,期待着他……
他倆渴望着融為一體。
世間的一切仿佛刹那間消失了,天地間隻有兩個合二為一的靈魂。
他撫摸着她的頭發,臉頰和脖頸,吞咽着她呼出的如蘭香氣,那臉上的細膩膚色使人如入夢幻。
羅帶輕分,香钗橫斜,兩人随船向天邊飄去。
那船節奏均勻地晃蕩着。
水将一浪一浪波紋向四周傳遞。
單媽竟忍不住,她倚在一根傾斜的柳樹上悄悄地流淚。
全身也瑟瑟顫栗。
冒辟疆溫柔地伏在她耳邊,呢喃着,然後香美而又疲軟地進入夢鄉,董小宛依偎着他,心滿意足,側身瞧着他睡夢中的臉,用手輕撫着他的發絲,船像搖籃般搖動着,月光從篷頂的縫中瀉下幾絲,在他的胴體上優美地随船晃動,她想到她的初夜,那個很痛的夜晚,還有那個向迎天。
她覺得内疚,這時候想到别的男人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情郎——未來的夫君,便伸手緊緊抱住他……
他和她就這樣無休無止沒完沒了地享受着神聖的美。
他和她一起為幸福而顫栗。
良辰如夢,春宵苦短。
雄雞三唱之後,天就微亮了。
兩人多想挽留住時光。
但對相擁于愛窠中的戀人來說,時光是無情的手,每時每刻都在悄悄抽着他們生命的絲!
冒辟疆牽着馬,董小宛走在身邊。
兩人停停走走。
他知道她很傷心,她很難過,他也知道她有千言萬語卻已沒法說出口。
兩人慢慢走着,不知不覺到了桐橋。
他輕輕說:“就送到這裡吧。
”
于是停下腳步。
“望君多多保重。
”她說,“從今以後,小女當謝絕一切應酬,獨守閨中,待君歸來。
”
“記住明年春天花開之時。
”
冒辟疆策馬揚鞭而去。
他想擺脫那令人窒息的哀愁。
他回頭瞧見董小宛在桐橋上揮手。
他想起一句古詩來:
彼君子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