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顔色的朝服都有,有的補丁摞補丁,有的下擺碎成了布條子,有的髒得瞧不出原色。
所有官員皆面有菜色、胡子散亂,出了院子也不寒暄言語,耷拉着腦袋各自思量下一頓飯的着落。
還有幾位老臣是被軍兵攙扶出來的,灰白的胡須顫顫巍巍,走一步一打晃。
王必抻着脖子瞪着眼尋找熟悉的面孔,但無論瞧誰都跟叫花子一般,熟人沒找着,眼睛都看花了。
有心過去詢問,又怕問錯了人耽誤大事,正在慌亂之際,卻見董昭溜溜達達走了出來。
并不是王必的眼神好,而是董昭太引人注目了。
别人都是衣衫褴褛,唯有他穿戴整齊。
一身青色的朝服,頭戴通天冠,披着黑绶,手持一隻短小的牙笏,足蹬厚底雲履。
其實這不過是六百石散秩議郎的服色,在朝中低微得很,但如今混在落魄大臣裡,卻不亞于鶴立雞群。
董昭年紀有四十歲左右,一張白皙雍容的胖臉,絲毫不像挨餓的樣子。
他雖五官端正卻毫無特點貌不出衆,唯有上唇的胡須郁郁蔥蔥,就像是筆直的“一”字,颔下的胡須也黝黑濃密,油亮亮的,一看就是精心修飾過。
這會兒他正氣不長出目不斜視,雙手捧着笏闆,規規矩矩垂着眼皮緩步而行,就好像不是身處破敗院落,而是從巍峨的玉堂殿踏着玉階下來一樣。
途經之處,守衛的兵丁紛紛點頭哈腰,似乎都知道他是從張楊處來的,誰也不敢輕易招惹。
眼見他慢吞吞走出人群,已經離兵丁很遠了,王必這才迎上去,作揖道:“董大人,您近來可好啊?”
董昭微微擡了一下眼皮,随即又垂下去,低聲道:“是你啊,怎麼又跑到安邑來了?”
“奉我家使君之命,前來送謝恩之表。
”
“哦。
”董昭随口答應。
“另外,有一事相求……”王必瞧瞧四下無人,湊前一步把聲音壓得更低,“董承串通袁術踞險守關,不讓我家使君的兵馬西進迎駕。
大人有沒有辦法打通關節,放我們兵馬入關呢?”
董昭腳步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緩緩道:“你跟我走,有什麼話回到我那裡再說吧。
”
“諾。
”王必答應一聲,不即不離地跟在董昭身邊。
眼瞧着他不緊不慢邁着四方步,王必暗暗思量這個人的履曆:董昭字公仁,生于濟陰定陶,因為是兖州人士,所以對控制兖州的曹操特别青睐。
他出仕其實很早,還在黃巾平定之初,先朝名臣賈琮任冀州刺史時,他就已經擔任瘿陶縣長了,那時以清廉著稱。
後來天下大亂,他投靠袁紹,擔任钜鹿太守。
黑山軍趁着袁紹與公孫瓒交戰的時機打破邺城,殺死魏郡太守栗成,袁紹戡平後就讓董昭接任了魏郡太守。
那魏郡是袁紹的根本所在,能把這樣重要的職位交給董昭,足見對他的器重。
但就是這麼融洽的關系,卻突然出現了裂痕。
董昭的弟弟董訪在張邈帳下效力,因為呂布的事情袁紹與張邈鬧出分歧,兩家漸漸為仇作對,董昭頗感不安,每每想起袁紹處死昔日心腹劉勳、張導之事便覺不寒而栗。
他向袁紹編了一個瞎話,說是替袁紹去西京拜谒天子,卻轉身投靠了河内太守張楊。
張楊其人不怎麼成氣候,既無文韬也乏武略,為人卻很厚道,頗有容人之量,董昭便将就着在他帳下混日子。
直到王必奉曹操之命往西京上表,半路被張楊扣留。
董昭雖未與曹操見過面,卻極力為其美言,不但使王必順利通過,而且使張楊與曹操互派使者結成盟友。
再後來天子擺脫追兵到達安邑,董昭又代表張楊前去拜谒,被任命為議郎。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有三重身份,既是正牌子的朝廷大臣,又是張楊的屬下,進而還是曹操在朝中的代表。
這三重身份完全是董昭自己營造出來的,可謂狡兔三窟,有不同的出路可以選擇。
董昭絕對是一個聰明人,官場上曆練十餘載,自然曉得該走哪條路。
不過他心細如發,事情自然會做,但是話還是盡量少說為妙。
求人辦事總得客氣客氣,王必見他始終不言不語,隻得沒話找話道:“董大人在這裡住得可還習慣?是不是苦了點兒?”
“還湊合吧,領到一處帳篷,權作休沐之所。
”
這叫什麼休沐之所,到了這步田地還一嘴文詞兒呢!王必想笑又不敢笑,接着問:“糧食可還有?”
董昭點點頭:“臨行之際張楊給了我不少糧食,全叫我分給其他大臣了,現在跟大夥一樣吃野菜羹。
”
王必瞧了瞧董昭豐腴的面龐,這哪裡像靠野菜果腹之人呢!董昭根本沒看他一眼,就知道他不信:“你不信?不瞞你說,就是有珍馐美味我也不吃,本人食素二十年矣。
”
“啊?!”王必吃了一驚,“二十年……都吃素嗎?”
“你不通養生之法啊。
”董昭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