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大阿哥說讨厭小安子,便想出這麼個“高招”來整他。
而且反複教了不少遍,大阿哥才能把這出戲唱得如此有聲有色。
于是,小安子又到懿貴妃那裡去告密,但話中添油加醋,改了許多,他不說自己為人所厭恨,說是别人知道他在懿貴妃面前得寵,故意拿他開刀,目的是在打擊懿貴妃。
換句話說,他是為懿貴妃而吃的虧。
自然,初聽之下,懿貴妃十分生氣,追問着說:“那麼,到底是誰在挑唆大阿哥呢?”
“奴才不敢說!”
“有什麼不敢說的?難道還是皇後?”
“不是皇後。
是……。
”他蘸着口水,在磚地上寫了個“麗”字。
是麗妃?懿貴妃冷笑一聲:“她不敢!”
“主子不信,奴才就沒有辦法了。
”
“雞毛蒜皮的小事,過去就過去了!”懿貴妃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她早已平心靜氣地想過,這件事決不能再提,提了叫人笑話,而且大阿哥責罰一個太監,也實在算不了一回事。
如果象這樣的事,都要主子出頭來管,這個主子也太不明事理,太不顧身分了。
在小安子自然不會這麼想,自己狠狠打了自己一頓,面子都丢完了,卻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原想懿貴妃設法替自己出氣,不道竟是這樣地不體恤人,反弄得委屈愈深。
看來一片赤膽忠心,完全白搭。
想到這裡,不免寒心,承應差遣,便有些故意裝聾作啞,懶懶地不甚起勁。
懿貴妃也知道他受了委屈,姑且容忍。
隻是一次兩次猶可,老是這樣子,可把她惹惱了。
“我看你有點兒犯賤!”懿貴妃闆着臉罵他,“你要不願意在我這兒當差,你趁早說,我成全你,馬上傳敬事房來把你帶走!”
這一下,吓得小安子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但晚上睡在床上,思前想後,覺得自己以全副心血精神伺候懿貴妃,就有一時之錯,也還有千日之好,打罵責罰,都可甘受不辭,隻居然要攆了出去,如此絕情,不但叫人寒心,也實在叫人傷心!
因此,小安子象個含冤負屈的童養媳似地,躲在被窩裡整整哭了一晚上,臉上的紅腫未消,眼睛倒又腫了。
說來也真有些犯賤,宦官的身體,受後天的戕賊,有傷天和,所以他們的許多想法,絕不同于男子,甚至亦有異于一般的婦人。
小安子讓懿貴妃一頓罵得哭了,卻從眼淚中流出一個死心塌地來,盡自琢磨着如何才能博得懿貴妃的歡心,如何才能赢得懿貴妃的誇獎?惟有這樣去思量透徹,他覺得一顆心才有個安頓之處。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懿貴妃的寝門初啟,宮女出來舀水的時候,他就跪在門外,大聲禀報:“小安子給主子請安!”
裡面初無聲息,然後說一聲:“進來!”
掀開門簾,隻見懿貴妃正背門坐在妝台前,她穿着玫瑰紫緞子的夾襖,月白軟緞的撒腳褲,外罩一件專為梳頭用的寶藍甯綢長背心,身後頭發,象玄色緞子似地,披到腰下,一名宮女拿着闊齒的牙梳在為她通發。
她自己正擡起手,用養得極長的五個指甲,在輕輕搔着頭皮,夾襖的袖子落到肘彎,露出雪白一段手腕,腕上一隻琉璃翠的镯子,綠得象一汪春水。
小安子不敢多看,再一次跪了安,站起身陪着笑說:“主子昨兒晚上睡得好?”
“嗯!”懿貴妃從鏡子裡看見了他的哭腫了的雙眼,倏地轉過身來,定睛看了他一下,點點頭說:“小心當差!将來有你的好處。
”
“主子的恩典。
”小安子趴下地來,又磕了一個頭,然後起身去當他的差。
他所當的差極多極雜,但有個萬變不離的宗旨,一切所作所為,都要讓懿貴妃知道。
這時候就在屋裡察看檢點,那些精巧的八音鐘上了弦沒有?什麼陳設擺得位置不對?一樣樣都查到。
最後看見炕床下有灰塵,親自拿了棕帚,鑽到裡面去清掃。
懿貴妃把他的動作都看在眼裡,但沒有說什麼。
照每日常例,梳洗完了傳早膳,然後前後院“繞彎兒”消食,繞夠了時候,換衣服到中宮給皇後請安。
這下小安子又為難了,每日到中宮照例要跟了去,但這張打腫了的臉,特别是一雙眼睛,實在見不得人,卻又不敢跟懿貴妃去請假。
想了半天,隻好躲了起來,希望主子不見便不問,混了過去。
懿貴妃是極精細的人,何能不問:“小安子呢?”
既混不過去,隻好硬着頭皮答應:“奴才在這兒哪!”他一面高聲回答,一面急急地趕了來當差。
一見他那樣子,懿貴妃倒覺得他有些可憐,便說:“今兒你不必伺候了!”
小安子如遇大赦,可是不敢露出高興的神氣,低聲應“是!”仿佛不叫他跟了去,還覺得怪委屈似地。
“你這雙眼睛怎麼啦?”明知道他是哭腫的,懿貴妃不好意思點穿,隻又說:“回你自己屋裡歇着吧!今兒不必當差了!
找點什麼藥治一治,再拿燙手巾敷敷就好了!”
如此溫語慰恤,小安子真有感激涕零之感。
想想一晚上的眼淚,自覺沒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