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王四爺?”
“不就是彙豐銀行的買辦王四爺?”
不說還好,一說讓載振每一個毛孔都冒火,出手就将萃芳推得倒在地上,跺着腳罵:“你這個死不要臉的臭娘們!是那個王八羔子的朋友,你就不能不敷衍,為什麼?好下賤的東西,白疼了你!”
說完,一把将萃芳抓起來,另一隻手便待刷她一個嘴巴,然而畢竟不忍,一松手又讓萃芳摔個跟頭。
出得屋去,餘怒未息,偏偏王竹軒在另一屋子裡張宴作樂,金樽檀闆,翠繞竹圍,好不熱鬧,載振看得眼都紅了。
“這個喪盡天良,吃裡扒外的漢奸,王八蛋!”載振吼道:
“給我揍!”
載振每次出來,都帶着王府的護衛,多則頭二十,少亦七八個,個個都是喜歡惹是生非的。
聽得這一聲,立刻便有人大吼:“姓王的王八蛋,你滾出來!”
這個護衛能“票”黑頭,正官調的嗓子,這一吼聲震房瓦,卻如晴天一個霹靂,房子裡的賓主,相顧失色,姑娘們更有吓得發抖的,紛紛奪門而逃。
王竹軒見此光景,隻得挺身而出,踉跄而前,伛偻着腰,陪笑說道:“振貝子……。
”
“你懂規矩不懂?”仍然是那個護衛暴喝:“跪下!”
王竹軒無奈,隻得雙膝一屈,跪倒在地,另有一個戴花翎的護衛,立即大聲叱斥他的同事:“你們還等什麼?要等大爺自己動手嗎?”
于是護衛一擁而上,拳足交加,将王竹軒狠揍了一頓,然後一陣風似的,擁着載振走了。
這時,才有人敢上來扶起王竹軒,但見眼青鼻腫,滿嘴是血,染得白狐皮袍上一片鮮紅。
“這也太無法無天了!”有個客人頓一頓足說:“到都察院去告他一狀。
”
“沒有用!”王竹軒搖搖頭,倒在椅子上閉目不語,淚水卻不斷地往下流。
班子裡自然惶恐萬分。
載振與王竹軒今後可能都不會再來了,一下子去了兩大闊客,何能不急?眼前唯有盡力撫慰王竹軒,卻又怕載振萬一去而複回,發現班子裡如此巴結王竹軒,一怒之下會砸窯子。
因而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有些心神不定,盡圍着王竹軒說些安慰解勸的話,卻沒有一個人說是應該讓他躺下來休息,請個傷科大夫來看一看。
就這亂糟糟的當兒,有人在外面喊:“坊裡的老爺來了,坊裡的老爺來了。
”
原來京師地面,歸巡城禦史管理,共分東、南、西、北、中五城,每年就監察禦史中開單奏請簡派,滿漢各一。
巡城禦史之下,設兵馬司正副指揮及吏目各一人,每城二坊,由副指揮及吏目分管,等于地保頭兒,當地百姓都稱之為“坊裡老爺”。
八大胡同在宣武門外,歸南城禦史管轄,來的這個“坊裡老爺”,是個未入流的吏目,但南城繁華,五城各有特色,所謂“中城子女玉帛,東城布麻絲粟,南城商賈行旅,西城衣冠文物,北城奸盜邪淫。
”南城的“商賈行旅”,都須仰仗“坊裡老爺”保護,少不得按月有所孝敬,所以南城的吏目是個肥缺,戴一頂皮暖帽,金光閃亮的一顆頂子,倒也神氣得很。
不過見了王竹軒,卻似矮了一截,那吏目哈着腰驚訝地問:“怎麼回事?王四爺!”
“是振貝子的人?”那吏目原是聽說載振手下在這裡鬧事才趕了來的,不想挨揍的是王竹軒,隻好安慰地說:“算了,算了!你老跟振貝子是好朋友,必是多喝了幾杯酒,開玩笑動了真氣。
這算不得什麼!”他回身大聲問道:“王四爺的車呢?趕快套車,我送王四爺回府。
”
王竹軒家就住在東交民巷,送到了少不得有個紅包作謝禮,王竹軒還有話:“煩你回去給蔣都老爺帶個信,幾時得閑,請他過來一趟。
”
這“蔣都老爺”便是巡視南城的廣東道監察禦史蔣式瑆。
此人字性甫,直隸玉田人,光緒十八年壬辰的翰林,跟王竹軒是好朋友。
一得消息,當夜便來探視傷勢。
“下手這麼重!”蔣式瑆很難過的說:“四哥,你在我的地段吃這麼一個虧,我心裡實在不好過。
”
“性甫!”王竹軒直呼其字,“我一點都不怪你,你亦無須引咎。
現在的商部尚書,又是貝子,又是軍機領班的大少爺,誰能碰得過他?”
“話雖如此……。
”
“不,不!”王竹軒搖着手說:“咱們别提這一段兒了。
性甫,這個年過得去吧?”
一提到這話,蔣式瑆就上了心事,再想了想老實答說:
“總得二百兩銀子,才能把要帳的敷衍過去。
”
“這個數目好辦。
”王竹軒說:“我們行裡存款多了,‘呆帳’也水漲船高了,我再放筆款給你,不要你自己出面,将來也不必還。
我打在‘呆帳’裡好了。
”
“那可是,四哥,”蔣式瑆喜逐顔開地搓搓手,“你真算是救了我一命。
”
“我知道你的情形。
沒有上萬銀子,在嫂夫人面前擡不起頭來。
”王竹軒說:“性甫,你最好求上天保佑,日本跟俄國快打起來!”
“這是怎麼說?”蔣式瑆問:“四哥,你這話可透着太玄了。
”
“不錯!很玄的一檔子事,天機不可洩漏,你先擱在肚子裡,一個字也别吐露。
千萬!千萬!”
看他說得如此鄭重,蔣式瑆自是謹志不忘,隻天天從宮門抄及新聞紙上去注意日俄的戰事。
原來俄國對中國所提的七條要求,自從由聯芳透露給内田康哉,内田賄托奕劻堅拒以來,局勢的發展,對俄國非常不利,美國首先提出抗議,日英兩國亦采取了同樣的步驟。
同時聯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