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鹿傳霖跟清銳早就約好了,而且當面告知蔣式瑆,第二天一早在都察院會面,等他見了兩官一下來,立即到彙豐銀行查案。
依舊是兩轎一車,前後護擁,到了東交民巷。
少不得還要投帖,坐在轎子裡的鹿傳霖,在等着彙豐銀行的洋人出迎,結果出來一個中年人,走到轎前随随便便問道:“兩位大人,要見我們的洋管事希禮爾先生?”
“對了!我跟清大人是奉旨來查案的。
”
“喔,請吧!”那中年人自我介紹:“我是這裡的買辦,姓楊。
”
于是兩位一品大員在銀行門前下了轎,被引入客室,已有一個洋人在等着,走上來伸手相握,然後擺一擺手,表示讓坐。
楊買辦亦老實不客氣,坐在賓主中間,介紹了雙方的姓名,希禮爾問:“他們來做什麼?”
等楊買辦将話翻譯過去,鹿傳霖答說:“我們奉到上谕,徹查慶親王奕劻的存款。
請你們把存戶名冊拿出來看看。
”
恰如那桐所料,希禮爾一口拒絕:“存戶的名冊,照定章不準公開的。
”
“不看名冊亦不要緊。
”鹿傳霖很快的讓步,“隻告訴我們,慶親王在你們這裡有多少存款?”
“什麼人在本行存款,照定章亦是不能宣布的。
”
這一下,鹿傳霖有些生氣了,但不敢發作,“那麼,”他問:“你們跟慶親王有沒有往來?”
這一次希禮爾的回答很清楚:“根本沒有見過這位親王。
”話說不下去了,鹿傳霖問清銳:“秋翁,你有話問沒有?”
“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
“那麼,蔣都老爺你呢?”
“我奉旨跟兩位大人一起來,上谕上并沒有準我發問。
”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話說?”
“是!”
“好!那就走吧。
”
此一行也,比前一天撲個空還要沒趣,隻好回到都察院,商量複奏。
“隻有據實陳奏。
”清銳答說:“洋人不講理,上頭也知道,不會怪咱們查得欠精細。
”
“據實陳奏!不錯,據實陳奏。
”鹿傳霖說:“就請老兄這樣主稿吧!”
于是清銳找人拟了一個奏稿:“本月初二承準軍機大臣交到谕旨,禦史蔣式瑆奏,官立銀行請饬親貴大臣入股,以資表率一折,據稱彙豐銀行慶親王奕劻有存放私款等語,着派清銳、鹿傳霖帶同該禦史,即日前往該銀行确查具奏,欽此。
遵即到署,傳知禦史蔣式瑆,一同前往彙豐銀行,适值是日禮拜,該行無人。
複于初三日再往,會晤該行管事洋人希禮爾及買辦楊紹渥,先借考查銀行章程為詞,徐詢彙兌、存款各事,迨問至中國官場有無向該行存款生息?彼答以銀行向規,何人存款,不準告人。
複以與慶親王有無往來,彼答以慶親王則未見過。
詢其帳目,則謂華洋字各一份,從不準以示人。
诘之該禦史所陳何據?則稱得之傳聞,言官例準風聞言事,是以不揣冒昧上陳。
謹将确查情形,據實繕折複奏。
”
名為“确查”,其實皆為片面之詞,但“答以慶親王則未見過”這句話,很有力量,暗含着人尚未見過,何來存款之意在内。
折子上呈,折底早有巴結奕劻的人,抄送到府。
奕劻一看,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隻待王竹軒一到,便好提款,改存别家銀行。
蔣式瑆當然也知道了複奏的内容。
冷笑着說:“這叫什麼确查?完全是為慶王開脫。
将來不出事則已,一出事看這兩位大員,吃不了兜着走!”
“何為出事?”有人問說。
“将來查出來慶王确有彙豐存款,那該怎麼說?如果此刻複奏上‘謹将确查情形’這一句,改為‘謹将未能确查各緣由,據實複奏。
’庶幾近之。
照現在說法,将來查有存款實據,清、鹿兩公不是欺罔,就是包庇,其罪不輕。
”
這些話傳入奕劻耳中,暗暗心驚,因此等王竹軒一到,奕劻命載振告訴他,要做到兩件事,一是提款,二是銷帳,務必不露任何痕迹。
王竹軒滿口答應着去了,第二天回複:“洋人的意思,提款即不能銷帳,銷帳即不能提款。
兩者擇一,特來請示。
”
“提款不銷帳,這話說得通,銷帳不提款,怎麼行?帳都銷了,存款在那裡?”
“喔,這是我沒有說清楚。
”王竹軒歉意地笑一笑,“洋人的意思,尊款改個戶名,仍舊存在彙豐,至少存三個月。
至于‘慶記’的戶名,保險銷得一無痕迹。
”
“那行!你看改個什麼戶名呢?”
“悉聽尊意。
”
載振想了一下說:“用‘安記’好了。
”
“是!這手續我去辦。
”王竹軒說:“請振貝子把慶記的存折跟圖章給我。
”
到得第二天,王竹軒送來一本“安記”的新存折,是二個月的定息存款,另外兩枚圖章,一枚“慶記”,一枚是他代刻的“安記”。
一場風波,輕易渡過,存款分文無損,更覺痛快的是,批複清銳、鹿傳霖複奏的上谕,斥責了蔣式瑆一頓,說“言官奏參事件,自應據實直陳,何得以毫無根據之詞,率臆陳奏,況情事重大,名節攸關,豈容任意污蔑?該禦史着回原衙門行走,姑示薄懲。
”
蔣式瑆是由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