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算不也應該換班了嗎?”
增崇不答,其餘的三大臣亦裝作未聞似的,沒有一個人答腔。
局面有些僵了,最後是世續開的口:“就換班也得先奏聞皇太後,我倒提過,有人說皇太後這一向身子也不好,别煩她了,所以……。
”他沒有再說下去。
“有人”是誰呢?張之洞心裡在問,口中也不作聲了。
這一次是袁世凱打破了沉默:“是不是把慶王請回來?”他問。
“這也得跟皇太後請旨。
”世續說道:“慶王這趟去,不是别樣差使。
”
袁世凱也省悟了,奕劻是去驗收“萬年吉地”供奉佛像,這個差使重要無比,說要把他追回來,必然惹得慈禧太後發怒,所以趕緊自己把話收回:“對!對!決不能多此一舉。
”
“四位先請吧!”張之洞說:“此刻隻有出之以鎮靜,不過要偏勞各位,務必随時聯絡。
”說着,他向内務府四大臣拱拱手,表示重重拜托。
等他們一走,載沣問道:“咱們是不是也要留守?如果住在這裡,得趁早派人回家取鋪蓋。
”
大家都覺他的話可笑。
“回家取鋪蓋”是件什麼大事,還值得特為說出來?世續對這班少年親貴,向來有點倚老賣老,便不客氣地碰了回去:“王爺别為這個煩心,反正凍不着你!”
“内裡要緊,外頭的觀感也不能不顧。
倘無必要,還是不必住在這裡。
”張之洞說:“否則消息一傳,人心會起恐慌。
”
“是,是!”袁世凱立即附議:“我看,到下午再說吧!”
于是軍機五大臣,枯守以待,到得中午,内務府大臣來傳懿旨:“宗室覺羅孤寡及八旗綠步各營兵丁,加賞半月錢糧。
”這一下有事可做了,一面頒上谕明發,一面通知度支部尚書載澤來商談,這加賞的半月錢糧需款若幹,從何而出?就此時又有懿旨:“加恩所發半個月錢糧,由内幫發給。
”這就是慈禧太後動用私房,加惠八旗孤寡,目的是在祈福消災,正可以反證她自己都覺得病勢不妙。
不久蘇拉來報,載澤已經回府。
好在款項已有着落,載澤來不來都不生關系,辦好上谕亦不必再讓病中的慈禧太後過目,徑自咨請内閣明發。
其時已下午三點多鐘,張之洞正在詢問宮中的情形如何?倘或慈禧太後病勢已見緩和,不妨散值。
那知增崇匆匆忙忙趕了來說:“皇上自己覺得很不好,把我找了去,問我怎麼辦?
我隻好來跟王爺、中堂請示。
”
他的話一完,張之洞立即問道:“是怎麼個不好。
”
“皇上說氣喘乏力,仿佛大限将到。
”
“你看呢?”
“我看,是有點危險。
”
“那就趕緊召醫啊!”
“是!我就是來請示,該怎麼找他們?”
這一說,世續首先聽懂了,當即說道:“原是頭班請脈,如果另換二班、三班,要先奏明皇太後,時間上怕來不及。
”
“那就奏明皇太後好了。
”載沣說道:“耽誤可耽誤不得。
”
“既然不能耽誤,索性先召醫!”張之洞作了決定:“随後再寫個奏片,送請慈覽。
”
“這樣最好!”增崇又問:“是不是全班都召。
”
“隻要于病有益,不妨全都召。
”
“多一個人看好些!”說着,增崇匆匆而去。
一回到内務府,增崇叫人派車,分頭去接。
住在楊梅竹斜街斌升店的杜鐘駿,剛吃完晚飯,聽說皇帝病重,連洗臉都顧不得,上車就走。
到得前門,隻見有個騎馬的太監來催,杜鐘駿越發擔心,同時已頗困惑,兩個多月未見皇帝的面,隻聽說皇帝雖不見好,亦不見壞,不知何以忽然會病重?
到了内府公所,隻見二班的周景焘,剛剛請脈下來,隻說得一聲:“病勢很重!”杜鐘駿還想再問,增崇已在一疊連聲地催了。
于是急步趕到瀛台寝宮。
皇帝坐在外間的炕上,左手托腮,右手放在炕桌上,愁眉苦臉地一語不發。
杜鐘駿亦顧不得發問,跪在墊子上切脈,脈象動而細,中氣不足,肝中亦似乎有病。
“怎麼樣?”皇帝一張口,氣味很重,他用帶哭的聲音說:“頭班的藥,吃了一點用處都沒有!問他們,他們又沒有一句決斷的。
你有什麼法子救我?”
“臣兩個月沒有請過脈。
”杜鐘駿問道:“皇上大便如何?”
“九天沒有大解了!痰多氣急,心裡發空。
”
“皇上的病,實實虛虛,心空氣怯,當用人參;痰多便秘,當用枳實,但卻難着手,待臣下去細細斟酌。
”
“你務必要用心開方!”皇帝的哭聲又出現了:“我服你的藥原很對勁,以後改了輪班,也不知道誰的主意,把你派到三班。
你總要好好救我一救!”
“是!”杜鐘駿心裡酸酸地,低着頭說:“臣一定盡心盡力。
”
退出瀛台,轉到軍機章京的直廬去開方子,内務府四大臣都在那裡坐等。
杜鐘駿費了好些時候,才得完工。
繼祿一看脈案,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說‘實實虛虛,恐有猝脫’,這樣寫法不怕皇上害怕嗎?”
“皇上的病,不出四天,必有危險。
我進京以後,不能醫好皇上,已很慚愧,到了病壞還看不出,何以自解?”杜鐘駿突然氣湧心促,異常激動地說:“你們叫我不要這樣子寫,原無不可!不過以後變出非常,我得預先聲明,我不能負責。
”
“他說得有理。
”奎俊接口說道:“我們也不能負責的,不如問問上頭,看他們怎麼說。
”
“他們”是指軍機大臣還在秉燭以待。
等杜鐘駿把他先前的那番話說明以後,醇王看一看張之洞說:“我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