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拿着賬本,莊虎臣正在跟他說着什麼,張山林一手拎一個鳥兒籠子,雙手不停地甩着,嘴裡哼着戲文,晃晃悠悠地踱進來。
莊虎臣連忙迎過來:“喲,這不是張掌櫃的嗎?您怎麼有時間上我這兒來了?快請坐,夥計,給張掌櫃的上茶!”
陳掌櫃朝張山林點點頭:“您坐。
”
張山林繼續晃動鳥兒籠子,在廳裡來回走動着,不陰不陽地問道:“莊掌櫃的,最近買賣不錯吧?”
“哎喲,張掌櫃,您可别這麼叫我,我就是茂源齋一夥計,這才是我們掌櫃的。
”莊虎臣指了指陳掌櫃。
張山林故意大驚小怪的:“什麼,夥計?不對吧,莊先生這麼能幹,我看當個掌櫃的都屈才,怎麼能才是個夥計呢?”
“啪!”陳掌櫃陰沉着臉把賬本摔到桌上。
莊虎臣看了看陳掌櫃,臉上的神态漸漸冷峻起來:“張掌櫃,看來您今天是有話要說,好啊,莊某洗耳恭聽,張掌櫃的有何見教?”
“不敢,不敢,我哪敢有什麼見教?我是來和莊掌櫃的學本事的。
”張山林放下鳥兒籠子,坐在了椅子上。
“且慢!我再說一遍,我不是掌櫃的,我們掌櫃的姓陳,您接着說!”
張山林瞟着莊虎臣:“你給茂源齋立了這麼大的功,怎麼還是個夥計?你們東家可真夠可以的……得,咱不提這個,我就是想和莊掌櫃……不,莊大夥計……也不妥,哦,莊先生,我想和莊先生學學挖牆腳的本事。
”
莊虎臣冷靜下來:“此話怎麼講?”
張山林攤開雙手:“這不明擺着的嗎?松竹齋和潘家做了幾輩子的生意,那是百年的交情了,照理說這兩家的關系就跟兩口子似的,夠鐵的了,松竹齋好比丈夫,潘家好比老婆,這麼說吧,兩口子鬧不痛快,老婆頂多是回娘家住幾天,哪天丈夫給個好臉兒,颠颠兒的又回來了,可莊先生一出手,得,老婆的膽子一下子壯了起來,倒給丈夫來了一紙休書,我想請教莊先生,按道理,說服一個人背信棄義也不是件容易事兒,莊先生都用了什麼手段才鬧了這個結果?”
“說完啦?我來回答,好,首先,張掌櫃把松竹齋比做丈夫,潘家比做老婆,我覺得這種比法就有問題,誰都知道,做買賣要講誠信,而誠信要建立在公平的關系上,您講話了,兩口子鬧不痛快,老婆頂多是回娘家住幾天,哪天丈夫給個好臉兒,颠颠兒的又回來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想說,就算兩口子不想過下去了,也得由丈夫先遞出休書,怎麼能讓老婆先提出來呢?”
張山林點頭:“沒錯,要這樣,丈夫的臉往哪兒擱?這不是反了她啦?”
莊虎臣覺得張山林的想法很可笑,他喝了口茶:“張掌櫃,您把松竹齋和潘家的關系比成丈夫和老婆的關系,這本身就不妥,據我所知,張家和潘家的祖上是朋友,是兄弟,兩家的關系是平等的,這才有的百年交情,我說了,做買賣首先要講公平誠信,其次是互利,要是總一家赢利,一家虧本,那這買賣是沒法做的。
”
張山林站起來:“莊虎臣,你少來這套,我張山林也四十多歲的人了,什麼不明白?用得着你給我當先生嗎?麻煩你轉告潘家,既然他不顧幾輩子的交情,那就别怪我翻臉不認人,往後在琉璃廠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别讓我逮着空子,逮着空子我就毀他。
”
莊虎臣冷冷地回敬道:“張掌櫃的,您可有點兒過分了,就算是兩口子分手,也犯不上反目成仇,更何況在琉璃廠誰怕誰呀?”
張山林拎起鳥兒籠子:“嘿嘿!我說莊虎臣啊,那咱就騎驢看唱本兒――走着瞧吧!”張山林扭頭走了。
莊虎臣高聲說道:“張掌櫃的,您慢走!改日過來喝茶。
”
裝做看賬本的陳掌櫃這才咳嗽了一聲:“哼!什麼玩意兒啊!”
張山林出了口惡氣,喜滋滋地來到了嫂子家。
他接過張李氏削好的蘋果,邊吃邊說:“嫂子,您還别說,今兒個我還真痛快,反正是什麼解氣說什麼,一通連罵帶卷的,給莊虎臣來個大窩脖兒,不愛聽啊?嘿嘿!湊合着點兒吧,我就是不能讓潘家痛快了。
”
張李氏聽着,簡直是哭笑不得:“山林啊,不是我說你,這有用嗎?你到茂源齋這麼一罵,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我可管不了這麼多,要是有人讓我不痛快,我就讓他這輩子都不痛快。
”
“可你想過沒有,潘家為什麼不跟咱們做了?難道咱自己就沒責任?别的不說,就是老拖欠人家的貨款這一條,哪家能老遷就你?山林啊,咱不能總是埋怨别人,也得想想自己哪兒做的不對啊。
”
張山林沒覺着松竹齋哪兒對不起潘家,不也就是最近銀子緊,拖欠了幾次貨款嗎?這是做買賣常有的事兒啊,難道這百十年來,潘家就沒欠過張家的銀子?張山林正想着,張李氏打斷了他的思路:“松竹齋到了今天的地步,不是莊虎臣和潘家造成的,責任在咱自己。
”
張山林火了:“嫂子,您這麼說我就不愛聽了,松竹齋戳在那兒有二百多年了,不一直就是這麼做下來的嗎?張家還是張家,松竹齋還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