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飲而盡。
張李氏站起來:“來,咱們為了松竹齋,舉杯!”
“且慢!”莊虎臣放下了杯子,他看了看各位,說出了一句讓大家都意想不到的話,“松竹齋很快就不複存在了。
”話一出口,張李氏、張山林和林滿江頓時都愣在那兒了,半晌沒人搭腔。
一溜兒山來噢喲喲兩溜兒山,
腳戶哥哥我出了嘉峪關,
大羊離開了羊群了,
滿山裡跑集的羊羔沒吃的奶了,
腳踩上這大路喲,心裡把你牽……
牢房裡,霍震西背靠着東牆,坐在地鋪上深情地唱着他故鄉的民歌“花兒”。
霍震西進來快三個月了,也不知道弟兄們和家裡人都怎麼樣了,他惦記他們。
……每日裡牽,夜夜的晚夕夢見,
指甲連肉離開了,我離開了你,
把鴛鴦活活的拆開了,
一溜兒山來噢喲喲兩溜兒山,
腳戶哥哥我出了嘉峪關……
霍震西的嗓門大得出奇,整個刑部大牢的走廊裡到處回蕩着他那氣勢豪放、感情熾烈又飽含着滄桑感的歌聲,張幼林聽得如醉如癡,他以前聽過古筝、琵琶,聽過京劇、鼓曲,還沒聽過西北民歌,沒想到這随口唱來的民間小調,韻律竟然這樣的凄婉、動人心弦。
其他牢房裡的犯人們也開始大聲叫起好來:
“爺們兒,唱得好!再來一段兒!”
“兄弟,要天天有人來上一段兒,咱就不出去啦,這大牢住得挺舒坦……”
“霍兄,會唱京戲嗎?給咱來一段兒,我聽你這嗓子唱花臉兒挺合适……”
劉一鳴拎着鞭子急忙走過來:“嘿!嘿!老霍,幹嗎呢你,起哄鬧事兒是不是?”還沒等霍震西回答,張幼林揚起臉來看着劉一鳴:“大叔兒,他唱得真挺好的,大夥兒都愛聽。
”劉一鳴揮了揮手:“一邊兒待着去!小兔崽子,這兒輪不到你說話。
”他瞪着霍震西:“老霍,把你這張嘴給我閉上,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敢在這兒起哄鬧事兒,活得不耐煩了吧?”
霍震西冷笑着:“不就是刑部的大牢嗎,怎麼啦?就算判個‘斬立決’,在沒砍腦袋之前也得讓人唱歌啊。
”
劉一鳴打開牢門走進來:“姓霍的,你别跟我扯淡,就算你霍震西在西北有一号,在這兒可是我說了算,别找不自在,聽見沒有?”
“姓劉的,你他媽的也就是條搖尾巴的狗,老子才不尿你,要是外邊碰見你,老子一隻手就掐死你!”霍震西根本沒把劉一鳴放在眼裡。
“喲嗬,叫闆是不是?你覺着沒人能治你了?姓霍的,你小子再說一句,誰是狗?”
“老子罵得就是你,你聽好了,獄卒劉一鳴就是條狗,一條被閹過的賴皮狗。
”霍震西咄咄逼人,劉一鳴大怒,舉起鞭子向霍震西抽去,霍震西靈巧地閃開,飛起一腳踢中劉一鳴的下巴,劉一鳴被踢出牢房,仰面跌倒在走廊上,引得旁邊牢房裡的犯人們大聲哄笑起來。
劉一鳴爬起來,氣急敗壞地高喊:“快來人哪,有人要越獄……”
幾個獄卒拎着腰刀、短棍沖進來,他們按倒霍震西,拳腳交加。
霍震西掙紮着高喊:“姓劉的,有種咱一對一的幹,老子廢了你這條閹狗……”
“把那套四十斤的腳鐐給他戴上,我看誰硬得過誰!”劉一鳴惡狠狠地指着霍震西說。
張幼林在一旁看着獄卒給霍震西戴腳鐐,心中憤憤不平。
霍大叔不就是唱了幾句歌嗎?幹嗎要這樣?還有沒有理可講了……張幼林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兒不是個好地方,他有些想家了,我媽和叔兒怎麼還不把我弄出去?他們在家都幹嗎呢……想着想着,張幼林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天下哪兒有母親不惦記兒子的?自打幼林進了刑部大牢,張李氏的心是一刻也沒消停過。
眼瞧着張山林是指望不上了,她又托起了莊虎臣。
在張家的客廳裡,張李氏和莊虎臣相對而坐,她開口問道:“虎臣哪,幼林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怎麼辦才好?”
“要說這事兒也不難辦,刑部的王金鵬和我挺熟的,隻要肯花銀子,應該沒問題。
”莊虎臣滿有把握地回答。
張李氏苦笑着:“要是有銀子,我還用作這麼大難?”
莊虎臣站起來:“東家,您說吧,要我做什麼?”
張李氏起身從箱子裡拿出一張房契遞給莊虎臣:“這是米市胡同的一處房産,是當年我出嫁時娘家給的嫁妝,你幫我賣了吧,幼林的事你還得多操心。
”
莊虎臣收起房契:“放心吧,東家,我會把這些事辦好。
”他走到了客廳門口,又停住腳步,“東家,我提的那件事……您想好了嗎?”
張李氏有些為難,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虎臣啊,你這主意倒是不錯,可這麼一來,咱們不是把銀行坑了?張家經營松竹齋二百多年了,還沒幹過這損人的事。
”
“東家,這件事我也是想了很久,想來想去,覺得隻有這一招兒才能讓松竹齋起死回生,除此之下沒别的辦法。
”
“虎臣啊,你再想想,是不是還有替代的辦法?”
“山林先生說……家裡還有兩幅值錢的書畫……”莊虎臣問得小心翼翼。
張李氏立刻就愠怒了:“他就會想這些歪招兒,那兩幅書畫不全是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