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兒,我也沒什麼事兒,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張山林跟着莊虎臣走了。
鋪子收拾妥當,還不到上人的時候,張幼林靠在櫃台上喘口氣,秋月和小玉進來了。
看到張幼林在鋪子裡,秋月提着的一顆心放下了。
小玉不滿地說:“幼林少爺,你也真夠可以的,晚上不回來也不打個招呼,害得小姐一夜都沒合眼,就為等你回來。
”
秋月用眼色制止了小玉,然後疲憊地看着張幼林:“不睡覺是小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你媽交待啊?”張幼林有些不好意思:“姐,我住在鋪子裡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出什麼事?”
“幼林,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以後無論去哪兒都要和我打個招呼,别讓我為你擔心,好嗎?”
“那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秋月打斷了他:“你先回答我的要求。
”
張幼林固執地搖搖頭:“不行,我先說我的要求,”他把秋月拉到一個角落,“我要你答應我,如果楊大人不能明媒正娶地把你接到家裡,那我來娶你。
”秋月笑了,她摸摸張幼林的腦袋:“幼林,你才多大?腦子裡怎麼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念頭?這我可不能答應你,我是你姐姐,姐姐怎麼能嫁給弟弟呢?”
“那怎麼不能?窮人家養童養媳,哪個不是女的比男的大,我怎麼就不能娶姐姐?”
秋月嗔怒了:“胡說!我是童養媳嗎?真是越說越沒邊兒了,反正我告訴你,隻要你在我這兒住一天,就得聽我的,到哪兒去都要和我打招呼,你不是叫我姐姐嗎?那姐姐管你你就得聽,不然你就别叫我姐姐。
”秋月轉身向外走,張幼林趕緊追上去:“姐,你别生氣嘛,我答應你還不成……”
得子端着沏好的茶從後門進來:“嘿,怎麼走了?”
從林滿江的住處出來,張山林直接奔了嫂子家。
卧室裡,張李氏半躺在床上,枕邊放着張幼林小時候玩過的一個玩具“響葫蘆”,這是用琉璃燒制出來的,做工精美,形狀像個葫蘆,銜在嘴裡可以吹奏出各種聲音。
張李氏的額頭上敷着濕毛巾,李媽在一旁遞過一碗草藥,聽見院子裡的響動,張李氏把藥碗放下。
“嫂子,您好點兒了嗎?”張山林進屋就問。
“還是頭暈,吃不下飯,老毛病了,沒事兒。
”
張山林在張李氏對面坐下:“幼林有消息了嗎?”
“你别提他,他愛上哪兒上哪兒,反正我沒這個兒子。
”張李氏把臉扭到了牆角。
張山林拿過張李氏枕邊的“響葫蘆”看了看,記起這還是當年他在廠甸廟會上給侄子買的,歎了口氣,又放下:“嫂子,您這是何苦呢?幼林就是有天大的錯,他也是張家的孩子嘛,哪兒能說不要就不要了?您先消消氣,好好養病,明天我再派人去找找。
”
李媽趕緊給張山林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别再提這事了,可是已經晚了,張李氏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山林啊,你甭勸我,這兩天我躺在床上想啊想,越想越覺得對不起咱們老爺子,老爺子臨終前托付給我的事,我沒做到呀,将來我怎麼有臉去見老爺子?唉,這事兒怨我呀,是我養出這麼個不孝的東西來,我愧對列祖列宗啊……”她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哪兒有當媽的不惦記兒子的呢?自打幼林離開家以後,張李氏就沒睡過一宿安穩覺,她把兒子小時候玩過的玩具放在枕邊,摸着它,不知掉了多少眼淚,
張山林隻好站起身:“嫂子,您安心養病,我先走了。
”張李氏擦了擦眼淚:
“山林,你是不是有事兒?有事兒就說吧。
”
“嫂子,林滿江病了,剛才莊虎臣請了太醫院的名醫李德立來診病,李太醫号過脈,就實話實說了,林滿江得的是不治之症,日子不多了。
”
張李氏猛地坐起來:“天哪,怎麼會這樣?”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沉默了半晌,張李氏平靜下來:“林滿江跟着咱們四十多年了,對張家是一片忠心,如今他得了病,咱可得好好待人家。
”
張山林皺着眉頭:“我正要跟您商量,林滿江自己要求回他通州張家灣的老家,希望咱們能同意。
我想,林滿江在咱家幹了一輩子,如今要走了,總不能讓人家空着手走吧?可眼下榮寶齋的生意還沒有轉機,我手頭又……不寬裕,嫂子您看……”
“就是砸鍋賣鐵也不能讓人家空着手走,這銀子由我出。
”
張山林歎了口氣:“唉,嫂子,我知道,為了幼林的官司,您把陪嫁的房産都賣了,您手頭也不寬裕呀。
”
“這你就别管了,我來想辦法,不管怎麼樣,咱們張家不能讓别人戳脊梁骨,說咱們對老夥計不仁不義。
”張李氏扯下額頭上的毛巾:“李媽,把我的首飾盒拿來……”
在當時榮寶齋還沒有轉機的情況下,張李氏變賣了自己的首飾給林滿江湊足了一筆銀子,按照他的心願,由得子護送他回了通州老家。
最後告别的時候,林滿江掙紮着從馬車上坐起來給張李氏作揖,他老淚縱橫,竟然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張李氏握住他的手,兩人的眼淚交織着滴落在緊握的雙手上,良久才分開。
“滿江兄,好好養病吧!”莊虎臣扶着林滿江躺下,為他掖好了被角。
馬車漸漸遠去了,張李氏和莊虎臣目送着,直到他在東方的地平線上消失。
在松竹齋乃至榮寶齋的曆史上,林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