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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采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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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背後下刀子。

    凡是朝廷的狗官,沒一個好東西!”皺着眉頭,他警醒地說道。

    唯恐一句話說晚了,讓程名振也重蹈自己的覆轍。

     “武安郡守私下裡勾結鄉紳,試圖給大夥添亂。

    謝映登和王二毛兩個連夜潛入永年城中,直接到他府上殺光了他全家!”孫駝子聳了聳肩膀,冷笑着回答。

     當初程名振拿下了臨洺、狗山、紫山等窮鄉僻壤,偏偏留着武安郡城永年和古城邯鄲不動,說是給朝廷制造武安郡還沒失去控制的假象,以避免官軍的報複。

    衆寨主聞聽這個理由,私下裡還笑話過他膽小手軟。

    如今看來,這小九子哪是什麼膽小手軟,隻要讓他感覺到了威脅,他會和張金稱一樣,毫不猶豫地舉起屠刀。

     張金稱也沒想到程名振行事居然如此果斷狠辣。

    又皺着眉頭琢磨了好半天,才長長地噓了口氣,苦笑着道:“嗯——!那就好,就好。

    該殺時就殺,不該殺時就養着。

    小九比我會做事,比我利索。

    王二毛幾時回來的?謝映登是誰?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聽說過?” “姓謝的是瓦崗軍哨探總管!”孫駝子伸手攙扶住張金稱的胳膊,老哥倆互相照顧着向衙門裡回轉。

    “我聽小九說,此人是奉瓦崗軍大當家翟讓命令前來聯系合作事宜的。

    小九子一直沒給他準話,所以他也就一直賴着沒走!” “瓦崗軍?”張金稱微微哆嗦了一下,魂不守舍地追問,“徐茂公不是在那做二當家麼?二毛上次被官軍追,也是他們救下的?” “大當家記性真好!”親兵們陸續跟上來,攙扶住孫駝子和張金稱。

    在他們眼裡,昔日令河北官員聞之變色的張大當家和孫六當家已經完全變成了兩個步履蹒跚的暮年老漢。

    不但身子骨看上去弱不禁風,嘴上說的話也是啰裡啰嗦,半天扯不到正題上。

     “嗯!”孫駝子輕輕點頭。

    “就是曾經救過王二毛性命的那支瓦崗軍。

    李密也在那邊。

    徐茂公現在坐第三把交椅,讓李密做了第二把!” “哦!”張金稱嘴裡冒着白煙,慢吞吞地斟酌。

    “我想起來了。

    姓房的曾經跟我說過這回事兒。

    小九子現在不容易,本來該沖着我來的官兵,估計全沖着他去了。

    徐茂公開出了什麼條件?是不是要我的腦袋,他們瓦崗山才會出兵幫助小九?算了,你跟小九說,把我送到瓦崗山吧。

    姓徐的想報仇就沖着我來,别再難為小九子!” 孫駝子聽得一愣,趕緊給張金稱吃寬心丸。

    “大當家這是什麼話,小九怎麼會賣了您?況且我也沒聽說姓謝的要小九殺您啊?”他不明白張金稱為什麼提起瓦崗徐茂公,就要交出其自己的腦袋。

    但張金稱能不顧個人安危替程名振着想,的确與原來的他已經大不相同。

     “我殺了孫安祖。

    徐茂公和李旭都拿老孫頭當師父!”仿佛猜到了衆人的心思,張金稱苦笑着解釋。

    “娘的,我自己欠的債,自己還,不拖累小九子!” 如今的張大當家,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行将就木的老漢。

    絮絮叨叨,語無倫次。

    “這人啊,早晚都有去見閻王爺的那一天。

    自己欠的債自己還幹淨了,到了地下說話也不心虛。

    呵呵,如果小九真的要殺我,你們都别攔着。

    我的命是他救的,死在他手裡也應該!”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孫駝子和衆親衛們聽得滿頭霧水。

    考慮到張大當家今天剛剛從病榻上爬起來,所以這些胡言亂語也沒人認真計較。

    大夥七嘴八舌,一邊好言安慰張金稱,一邊攙扶着他往養傷的跨院裡走,“哪能呢,九當家既然費那麼大力氣救您回來,肯定不會勾結别人再害您!”“九當家是什麼人啊,您老放心。

    他才不會幹吃裡爬外的事情呢!”說着話,大夥已經走過了花園小徑,隔着低矮的女牆,看隔壁院落有樹枝寒梅,依稀透出幾抹嫣紅。

     “誰住那邊,收拾怪别緻的!”張金稱停住腳步,眼望梅枝,好生羨慕。

    同樣的梅花,在他巨鹿澤的院子裡也栽了十幾株。

    才移栽過來的第一個早春便開了滿樹,頂風冒雪,白白紅紅好不熱鬧。

     “鵑子和小九呗!”孫駝子也停住腳步,信口回答。

    “他們夫妻兩個平時住那邊,但眼下都不在家。

    三哥幫他們守洺水,也不在。

    要不,咱們倒是可以過去看看。

    ” 大敗之後,一樹旺盛的寒梅無疑能鼓舞失敗者頹廢的心情,所以他希望張金稱能多看幾眼。

    誰料張金稱的臉色卻瞬間又變得煞白,吐口氣,咧着嘴道:“還是算了吧。

    我這天殺的倒黴蛋,别把晦氣傳到别人身上。

    回吧,我想睡一覺。

    等小九有閑功夫時,你千萬安排我見他一面!” “嗯!”孫駝子輕輕點頭。

    猜不出是什麼原因,又讓張金稱突然變得如此謙卑。

     張金稱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提示,默默地低着頭,蹒跚而行。

    梅花,雪落,暗香笑語,都是他曾經看到過的風景。

    當時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别,如今在記憶中卻突然變得異常清晰。

     更清晰的,是那雙含恨的眼睛,面對着他憤怒的咆哮,冷笑以應,“您知道的,爺,何必再問?” “你是不是閉上眼睛,就把我當成他?” “您知道的,爺,何必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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