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掇一下東西,明天早上咱們就走!”
送走親家,老張望着垂頭喪氣的兒子,不再猶豫,語氣堅定地說。
面對大軍壓境、已經過了鴨綠江來到安東地界的日本人,老張決定立即與兒子外出逃難,到西北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老張就醒了,小東也起了床。
他們随便吃了點東西,趕緊收拾衣物,從炕廚子裡找出還剩的四塊銀元和三十多個銅闆,又到竈房裡看了看可以帶走的吃食。
有十來個窩頭,一疊煎餅,五六個硬邦邦的面餅子,都帶上。
還有一塊沒吃完的鹹肉,五六斤的樣子,齁鹹,也裝進布包裡。
廂房糧囤裡有得是糧食,還有許多地瓜幹,但是難以攜帶,隻好繼續放在廂房裡,鎖好門,等到以後回來再吃。
老張家裡沒有排子車,隻有一輛獨輪車,也裝不下多少東西。
他把吃食和鹹肉,裝進獨輪車的筐子裡,又把兩床被子卷一下,用繩子捆好,放在獨輪車的另一邊。
不能再耽誤了。
老張鎖好大門,推上獨輪車,與小東急匆匆來到了東邊的大路上。
晨光熹微,大路上沒有一個行人,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老張打眼向西一望,突然發現,西北方向的大路上,有着飛揚的塵土,遮天蔽日的,仿佛是刮起了大風。
他感到奇怪,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大隊的日本兵,舉着日本膏藥旗,正在浩浩蕩蕩地向着趙家堡子的方向開過來。
随後就聽到了炮車輪子的碾壓聲,馬蹄踐踏在土路上沉悶的踢踏聲。
老張一下子驚呆了,怔怔地站在路邊。
啊,日本鬼子來了!老張突然清醒過來,立即呼喊小東,推着車子,就往家裡跑。
回到院子裡,氣喘籲籲,想着剛才的險境,心裡仍舊驚魂不定。
他趕忙把籬笆院子的大門關上,插好,還嫌不牢固,又拿了一根粗木棍子在裡邊頂住。
他和小東進到屋子裡,關上房門,又将一根頂門杠支在橫栓的下部,心裡好像才有了一點安全感。
“日本兵過去以後再走。
”老張一屁股坐在炕上,喘着粗氣,給已經吓得有些木納的兒子說。
“嗯。
”小東一片茫然,呆坐在炕邊。
日本人的軍隊來到趙家堡子東邊的大路上,一看旁邊是個村莊,就停了下來。
他們是從大韓方向渡江過來的一支,為了迂回包圍俄軍,從西邊的大路穿插過來,準備進攻寬甸那邊的老毛子部隊。
大路上的日本兵,黑壓壓的一大群,得有上千人。
他們在路邊休息以後,開始紮帳篷,一些日本兵,支起行軍鍋,準備做早飯。
幾個挎着洋刀的日本軍官,嘴裡叽裡咕噜地商量着什麼,還用手指點着堡子裡的房子。
日本人似乎有一個計劃,要征用堡子裡鄉親們的住房,作為自己暫時駐紮的營房。
日本軍隊的突然出現,封鎖住了通向西北方向的唯一大路,堡子裡有一多半的鄉親,還沒有來得及逃走,就被堵在堡子裡了。
堡子裡一片死寂,人們不敢出門,不敢發出響聲,寂靜得有些可怕。
兩個日本軍官,帶着一個會說日本話的中國人,順着小路來到堡子裡,好像要視察什麼,他們咿哩哇啦地交流着,沒有人能夠聽懂。
一些被日本兵抓了夫的中國人,穿得破衣爛衫,低着頭,胡亂地坐在路邊的草叢裡,情緒低沉,面無表情。
情況十分危急。
老張和小東,終于熬到了晚上。
他們胡亂地吃了些飯,等到約摸着三更了,日本兵差不多都休息了,便收拾了一些簡單的逃難物品,準備趁着深夜就走。
必須馬上離開,如果明天日本鬼子進了村,把人們堵在家中,再走就來不及了。
到哪兒去躲避呢?老張心裡泛着嘀咕。
在東北,老張并沒有其他親戚,隻有這堡子裡的大姐和姐夫。
他在想,要不就往東山上跑,到山裡去躲一躲,暫避一時。
山裡面安全,日本兵肯定不會去山裡抓夫。
可是,堡子東邊的大路,已經被日本人的軍隊和炮車占據了,堵住了東北方向的路,根本過不去。
而且,大山裡沒有人煙,沒有住處,隻有樹木和動物,還有野狼、黑瞎子和老虎什麼的,根本不安全。
他想,隻能往遼西方向跑,往朝陽、赤峰方向跑,甚至往承德方向跑,盡可能遠離遼東地區,遠離這已經被好幾萬日本人和俄國人占領的安東地區。
必須得走了,日本兵進了村,就晚了。
老張特别擔心。
趁着夜色,老張爺兒倆蹑手蹑腳地來到堡子邊,準備摸黑向西北方向繞過走。
剛一出堡子,突然發現了一隊巡邏的日本兵,有十幾個人,皮鞋踏出“咔咔”的聲響,肩上扛着洋槍,明晃晃的刺刀在星光下泛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