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原因:我的父母喜歡打麻将,那個時候禁止打,也買不到麻将,我去磚瓦廠“偷”了一筐潔白的高嶺土回家,自制了一幅“土”麻将,引得鄰居們都偷偷跑來我家玩。
黃主任經常吃過晚飯、到街道上吼幾聲“反對封建迷信活動”、“反對打麻将”、“反對……”放下擴音器就直奔我家同我的父母和鄰居搓麻将了。
我問過爸爸:“黃主任說你‘報紙是倒過來看的,巴不得蔣介石早日反攻大陸’,是真的嗎?”
爸爸說:“報紙倒過來看是真的,蔣介石反攻大陸我倒不希望。
”
我問“為什麼”,爸爸的回答是:“還沒等到開戰我們就會全部被槍斃。
”
街道上貼的大字報也不比學校少,有的商店被大字報封得密密實實根本不能做生意了。
我爸爸已經改行做染衣匠,在别人的店門口擺一張小桌子,上面放幾條染過的舊衣服,再放一塊木牌,上面寫着“永固染衣室”,意思是我們染過的衣物不大容易褪色,過路人看到了就會把家裡穿舊褪色的衣服拿來給我爸爸染,也有人拿着裝過化肥的人造纖維袋子來染成各種顔色回去做衣服,穿在身上還挺時髦。
爸爸的慘淡“經營”還是維持不了全家人最低的生活标準。
同一條街上有一家染衣店是“公家”辦的,就來我們家貼了好幾張大字報,内容是我爸爸起的店号有“封資修”的“味道”,而且還想“永遠頑固不化”,應該“砸爛”。
有了學校裡的經驗,我知道人人都是“不那麼清白的”,讓自己的好友查了一下,果然寫大字報者的姑父、舅舅也都有“曆史問題”,幾個朋友毫不客氣地回敬他一摞子大字報,對方老老實實地再也不吭聲了。
由于三月份發生的邢台地震,這裡也經常傳說要地震了。
有一天傍晚,居委會通知說可能會地震,所有的居民都不準在家裡睡覺,通通到鎮操場集中,但“四類分子”必須到派出所報到,不能同家人在一起。
我們在操場過了一夜沒事,就回家了。
過一會兒爸爸也回來了,有說有笑的:“我們在派出所更加安全,看守所的鋼筋水泥牆壁那麼厚,我看可以抵禦七級地震!”
古鎮中學有一對右派夫妻陳一敎和黃瑞英,這一次成了運動的重點批鬥對象,學校特地在鎮體育場臨時搭起了一個土台批鬥他們。
正當批判大會達到高潮的時候,有個女孩子跳上土台,高呼:“打倒陳一敎!”
“打倒黃瑞英!”
“陳一敎黃瑞英不投降就叫他們滅亡!”
突然見她飛起一腳踢向陳一敎,又一巴掌打向黃瑞英,隻見黃瑞英嘴角流出了鮮血。
我想,這是哪一戶人家的女孩子這麼狠,是不是跟陳家有仇?
旁邊有兩個人一問一答解開了我的謎底——原來上台打人的是陳、黃的親生女兒陳竹珠!
關帝宮前的“大字報專欄”“脫穎而出”,終于成為小鎮“階級鬥争”的“最前線”,起因是鎮竹器廠廠長陳國投組織廠裡的職工集中對一個“社會青年”侯斌發起總攻,挖出了侯的“狼朋狗友”大部分都是“剝削階級家庭”出身,而且還在下鄉“支農”時組織過什麼“竹林七賢”。
但侯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他的家庭成分是工人,“家庭出身”絕對沒有問題,雖然沒有上過中學,記憶力卻出奇的好,講話出口成章、引經據典,這一回有了施展拳腳的機會了——他無所顧忌地憤筆疾書自衛還擊,每一張大字報都忘不了加上幾條馬恩列斯毛的語錄,件件堪稱“精品”,看的人直呼“過瘾”!
鎮裡派了許多人給大字報編号、抄錄,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為了将來的“秋後算帳”。
我也是每天吃過晚飯就直奔“最前線”看大字報,一張都怕落下。
看到精彩處也抄在筆記本裡,心想等到這場運動結束了,寫一本“**小說”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