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那些日子裡,李智平他們三個的生活除了到配給點去領吃的,主要就是睡覺。
他們每天睡十八小時左右,多的時候甚至二十小時!除了吃飯外,沒有人催他們起來。
後來,越睡越能睡,腦袋裡成天昏沉沉的,動不動就發困,幹什麼都沒意思,都累,甚至吃飯都累人。
現在他們發現,無所事事居然也累人,而且這種累更可怕。
以前學習和工作累了可以休息,可現在休息本身也累人了,隻有睡覺,越睡越懶,越懶越睡。
他們睡不着的時候也不想起來,渾身的骨頭好像都成橡皮的了,軟軟的。
躺在那兒望着天花闆,頭腦中也空白一片,什麼都想不起來。
令人難以相信,這樣頭腦空空地躺着居然也累人!所以躺一會也就又睡着了。
漸漸地,三個孩子已失去了日夜的概念,覺得人類就是睡覺的動物,醒着反而成了一種不正常的狀态。
那些日子,他們成了夢境的居民,一天大部分時間生活在夢中。
夢中的世界比醒着的時候好,在夢中,他們一次又一次走進新五年計劃描述過的那個國家,走進超級大樓,坐上大過山車,走進糖城輕輕敲下一塊窗玻璃含在口中,享受着那夢中才有的甜蜜……夢中的他們遠比醒着時有精力,所以他們就開始依戀起夢中的世界。
每當醒來時,三個孩子都互相講述自己的夢,這是他們在這些日子裡惟一的交流。
講完後又蒙上被子,再次一頭紮進夢之海去尋找上次夢中去過的那個世界,但往往找不到,隻能進入另外一個。
漸漸地,夢中的世界也在退色,同現實越來越接近,最後他們真難以分清這兩個世界的界線了……
後來,張小樂在一次外出領食物時,不知從哪裡搞來一箱白酒,于是三個孩子開始喝酒。
在美夢時期就有孩子開始喝酒,現在,酗酒更是成了一種普遍現象。
孩子們發現,那些火辣辣的液體,可以給他們已經麻木的神經和身體帶來巨大的快感,怪不得大人們這麼喜歡它!那天喝完酒時是中午,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而在他們的感覺中,仿佛隻過了四五分鐘。
酒使他們睡得太死了,不再做夢。
醒來時他們每人都感覺到周圍的世界有些不正常,但顧不得更多地考慮這些,因為渴得厲害。
喝了一些涼水後,才開始考慮世界究竟是哪兒不正常。
很快看出來了:怎麼房子四壁是固定不動的?他們必須使眼中的世界恢複正常,于是尋找酒瓶。
李智平最先找到一瓶,他們輪着喝起來,一股熱辣辣的火焰從他們每個人的嗓子眼流了下去,很快燃遍全身。
三個孩子看了看周圍,房子的四壁開始緩緩地移動了,他們覺得身體變成了一團雲,四壁和一切都在動,不但水平地轉,還左右搖晃,仿佛地球已變了一葉漂泊在宇宙之海上的小舟,随時都會沉沒。
郵遞員李智平、理發師常彙東和廚師張小樂躺在那兒,享受着大地搖籃般的搖動和旋轉,想象着自己被一陣風吹起,吹向那無邊的宇宙之海……
孩子國家政府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在沉睡時期保證了國家各關鍵系統基本正常運行。
在這個時期,城市一般都保持了基本的水電供應,交通暢通,電信系統和數據國土也運行正常。
正是由于這種努力,在糖城時代沒有發生懸空時代那種席卷全國的事故和災難。
有的曆史學家把曆時四十多天的沉睡時期稱做“一個被延長了上百倍的正常夜晚”,這是一個很貼切的比喻:雖然夜間大部分人都在沉睡中,但社會仍在正常運轉。
也有人覺得這時的國家像一個植物人,雖在昏睡,但機體内的生命活動仍在維持着。
這一時期,孩子領導者們使用了各種方式,企圖把孩子國家從沉睡中喚醒,但所有的努力都失敗了。
他們多次采取在懸空時代拯救國家的行動:讓大量子撥通全國所有的電話,但沒有什麼回應。
大量子采用新世界大會的方式把所有的回話歸納出來,往往隻有一句:
“讨厭,人家睡覺呢……”
小領導者們又來到了網上的新世界社區,整個社區已經人煙稀少,一片荒涼。
在新世界大會的會場,廣闊的平原上人影稀稀拉拉。
自沉睡時期開始以後,華華和曉夢幾乎每天都在數字國土上出現,每天向全國的孩子們問候一句:
“喂,小朋友,你們怎麼樣了?”
回答都一樣:
“活着呢,真煩人!”
話是這麼說,但孩子們并不讨厭華華和曉夢,如果他們哪天沒出現,大家都覺得心神不定,互相問:今兒個網上怎麼沒見那倆好孩子?“好孩子”這個稱呼帶着諷刺也帶着善意,反正以後大家就這麼稱呼他們了。
而小領導者們每天聽到一聲“活着”,似乎心也多少放下了些,隻要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