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機槍的戴維聽到這話後,擡頭看着他的背影,他走路時腳步沒有一點聲響,在昏暗的紀念堂中,像一個飄行的幽靈。
“你是說……在那堆積如山的玩具中,我首先注意到了它?”
沃恩點點頭:“在那個小小的玩具美國中,您首先注意到了這挺機槍,而不是别的什麼東西。
”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紀念堂外面的台階頂端,清涼的夜風使戴維頭腦頓時清醒了,他明白了沃恩話中的話,不由打了個寒戰。
沃恩伸手從他手中拿過了機槍,戴維驚奇地看到,在沃恩看上去枯枝般細弱的手臂掌握下,沉重的機槍倒顯得如一根輕輕的樹枝。
沃恩把槍舉在眼前,在星光中打量着它。
“它們是人類創造出的最卓越的藝術品,凝聚了這種動物最原始的欲望和本能,它們的美是無可替代的,這冰冷的美、鋒利的美,能攫住每一個男人的心靈,它們是人類永恒的玩具。
”
沃恩熟練地拉開槍栓,向夜空中打了三個六發連射,槍聲劃破首都的寂靜,在戴維聽來像一串尖利的爆炸,讓他頭皮發緊。
槍口出現三個對稱的小火苗,周圍黑暗中的建築在火光中顫抖地凸現出來,子彈在夜空中尖嘯,像掠過城市上空的狂風,十八個彈殼掉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悅耳的聲音,仿佛是這首勁樂結束時的琴聲。
“聽,總統先生,人類的靈魂在歌唱。
”沃恩陶醉地半閉着雙眼說。
“哇――”戴維興奮地叫出聲來,從沃恩手中搶過機槍,驚喜地撫摸着它那溫熱的槍管。
一輛警車從紀念堂背面急沖過來,在台階前尖叫着刹住。
車上下來三名小警察,打着手電向上照,看到開槍的是總統和國務卿後,他們咕哝了幾句,鑽進車裡走了。
戴維這時想起了沃恩剛才的話:“但你說的啟示……也太可怕了。
”
沃恩說:“曆史無所謂可怕與不可怕,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曆史對于政治家,就像油彩對于畫家,無所謂好壞,關鍵看你如何駕馭它,沒有糟糕的曆史,隻有糟糕的政治家。
說到這裡,總統先生,您明白自己的目标嗎?”
“沃恩先生,我不習慣你這種教師對學生的口氣,不過很欣賞你講出的道理。
說到目标,難道與大人們的目标有什麼不同嗎?”
“總統先生,我懷疑您是否明白大人們是如何使美國強大的。
”
“他們建立了航母艦隊!”
“不是。
”
“他們發射了登月飛船!”
“不是。
”
“他們建立了美國的大科學、大技術、大工業、大财富……”
“這些都很重要,但也不是。
”
“那是什麼?是什麼使美國強大?”
“是米老鼠和唐老鴨。
”
戴維陷入沉思。
“在自以為是的歐洲、在封閉保守的亞洲、在貧窮的非洲,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在航母艦隊到不了的任何地方,米老鼠和唐老鴨無所不在。
”
“你是說,滲透到全世界的美國文化?”
沃恩點點頭:“玩兒的世界即将到來,不同國家和民族的孩子有不同的玩法,總統先生,您要做的,是讓全世界的孩子都按美國的玩法玩兒!”
戴維又長長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看着沃恩說:“你真的有當教師的資格。
”
“現在才教您這樣淺顯的課程,我感到羞恥,您,總統先生,也應該有這種感覺。
”沃恩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下台階,無聲地消失在夜色中。
戴維晚上在白宮最舒服的房間“皇後”寝室中睡覺,以前,英國女王伊莉莎白,荷蘭皇後威廉明娜和朱莉安娜,英國首相丘吉爾,蘇聯首腦勃列日涅夫和外交部長莫洛托夫訪美時都在這裡住過。
以往,戴維在那張傑克遜總統送給白宮的華蓋大床上睡得很舒服,這一夜卻失眠了。
他在室内來回踱着步,時而走到窗前,看着北面被玫瑰星雲塗成藍色的拉斐埃德公園,時而走到壁爐架上那面同花卉水彩畫一起裝在鍍金木框中的華麗鏡子前(這是1951年伊莉莎白公主訪美時代表她父親英王喬治六世贈給白宮的禮物),看着一臉困惑的自己。
戴維疲倦地在書桌前坐下,開始了他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次沉思。
他坐的那把紅木椅子是喬治?華盛頓總統當年在臨時首都費城用過的。
天快亮時,小總統站起來,走到“皇後”寝室的一角。
那裡擺着一台很大的電子遊戲機,那東西在這具有古典色彩的房間中太不協調了。
他在那裡叮叮咚咚地玩起了星際大戰遊戲,越玩越起勁,一直玩到天大亮……他又變得像以前那樣自信了。
《美麗的阿美利加》奏完了,軍樂隊又接着奏起了《首領萬歲》,戴維總統開始同小客人們一一握手。
最先同總統握手的是法國總統讓?皮埃爾和英國首相納爾遜?格林。
前者是一個面色紅潤、感情豐富的小胖子;後者則是個細高個兒,身着筆挺的高級黑色晚禮服,雪白的襯領上系着漂亮的蝴蝶結,表情莊重,一副十足的紳士派頭,似乎要把歐洲大人們的傳統風度拿到這兒來示威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