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感應,對野人山的最後記憶也隻停留在那次莫名其妙的爆炸上。
他應該是昏了過去,再有感覺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床上,很難受,隻知道有一幫人圍着他轉,眼前是明晃晃的燈光,後看來來才知道那是在給他做手術。
手術完成後的恢複期,他被關在一個密閉的屋子裡,被兩個蒙臉的護士輪流照顧着,這段時間倒是有數,四十六天,他記得很清楚。
但是這麼長的時間裡,沒人跟他說話,也沒人告訴他發生了什麼,所以這有數的時間對他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之後慢慢好了起來,記憶也慢慢找補了回來。
爆炸,長毛,盒子,鐵車,廖國仁,小刀子,飛機,全都彙集到了一處,他清醒了,但更加不明白了。
首先自己是怎麼被炸和被救的,一直沒人跟他解釋,直到後來審問開始,他才從第三個審問的軍官那裡問出來。
據那多嘴的少校軍官說,當時交戰雙方都派了小分隊從側面迂回襲擊對方,遠征軍小分隊先發現了他們,因為那鬼子上尉的軍服太顯眼,被他們誤以為敵方高官在戰場視察,就架起追擊炮轟了過,鬼子倒是死在了他的槍下,而趙半括就被迫擊炮轟上了天。
不過還好,因為事發突然,第一發炮彈的落點沒有校驗,離他一定距離,所以他雖然受傷嚴重,但主要是被氣浪沖擊,炮彈的遂片倒是沒有怎麼打到身上,從這一點上說他的運氣還算不錯,之被小分隊隊員救了回來。
他聽到這裡以後,就順着問長毛和那三個俘虜的消息,那軍官卻什麼都不說了,問急了就以機密為由塞他的嘴。
這讓趙半括覺得很不公平。
因為他發現,這三個人的去向問題,竟然也包含在他被問到的那十八個問題裡,這就讓他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後來他就因為這種不公平還有不變化開始煩躁,幹脆就耍賴了,但接下來的軍官沒一個吃他那一套,依然是那十八個問題,早上問晚上也問,沒有任何規律,而且還翻過來倒過去。
以至于到最後他都能把所有的問題和答案倒背如流。
趙半括本來就是老兵,身上有一股痞氣,雖然比不上長毛這些人,可這麼整了一通,他身上那股兵油子的氣息又複蘇了。
除了應着審問,其他大部分時間他在黑暗的屋子裡,思考着關于生和死題,廖國仁死了他沒那麼難受,但不知道為什麼,長毛的死一直讓他無法釋懷,每次想起都要胸悶一陣。
他明明不喜歡長毛,為什麼還會這樣?他原本很想不通,後來就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親眼看到那個朝夕相處的人那麼輕易地死面前,他有些接受不了。
最後,他把這一切歸咎為命運。
他甚至想起了鬼子上尉拿的小手槍,那是一種大口徑的兩連發間諜槍,它的存在就是殺人和防身的,子彈的彈頭都會做成開花狀态或者沾上毒。
長毛被那種子彈打到,就算被小分隊救回去,也是活不了的。
這不是命運是什麼?鬼子上尉為什麼要先打他,當然是覺得他更危險,也是他的性格造成的。
性格決定命運,他娘的,就是這麼個理。
趙半括想到這裡,覺得解脫了。
野人山的記憶随着他的思考和自虐般的意識拷問,已經被他主觀淡化了很多。
疑惑和愧疚,他已經不想背負,他累了,身體和心靈都太累,已經死過一次的他,很珍惜現在的活着。
死者安息,活者苟活,這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
所以,第十七次審問結束後,他很安心地吃完憲兵送來的食物,躺在地上,無聊地等待着第十八次的審問到來。
但是,這一天卻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