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太陽最遠,人們都有一種虛幻的安全感。
像以前到地面上去一樣,我們須穿上帶有核電池的全密封加熱服。
外面,地球發動機林立的刺目光柱是主要能看見的東西,地面世界的其它部分都淹沒于光柱的強光中,也看不出變化。
我們乘飛行汽車飛了很長時間,到了光柱照不到的地方,到了能看見太陽的海邊。
這時的太陽已成了一個棒球大小,一動不動地懸在天邊,它的光芒隻在自己的周圍映出了一圈晨曦似的亮影,天空呈暗暗的深藍色,星星仍清晰可見。
舉目望去,哪有海啊,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原。
在這封凍的大海上,有大群狂歡的人。
焰火在暗藍色的空中開放,冰凍海面上的人們以一種不正常的感情在狂歡着,到處都是喝醉了在冰上打滾的人,更多的人在聲嘶力竭地唱着不同的歌,都想用自己的聲音壓住别人。
“每個人都在不顧一切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也沒有什麼不好。
”爸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呵,忘了告訴你們,我愛上了黎星,我要離開你們和她在一起。
”
“她是誰?”媽媽平靜地問。
“我的小學老師。
”我替爸爸回答。
我升入中學已兩年,不知道爸爸和小星老師是怎麼認識的,也許是在兩年前那個畢業儀式上?
“那你去吧。
”媽媽說。
“過一陣我肯定會厭倦,那時我就回來,你看呢?”
“你要願意當然行。
”媽媽的聲音像冰凍的海面一樣平穩,但很快激動起來,“啊,這一顆真漂亮,裡面一定有全息散射體!”她指着剛在空中開放的一朵焰火,真誠地贊美着。
在這個時代,人們在看四個世紀以前的電影和小說時都莫名其妙,他們不明白,前太陽時代的人怎麼會在不關生死的事情上傾注那麼多的感情。
當看到男女主人公為愛情而痛苦或哭泣時,他們的驚奇是難以言表的。
在這個時代,死亡的威脅和逃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除了當前太陽的狀态和地球的位置,沒有什麼能真正引起他們的注意并打動他們了。
這種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關注,漸漸從本質上改變了人類的心理狀态和精神生活,對于愛情這類東西,他們隻是用餘光瞥一下而已,就像賭徒在盯着輪盤的間隙抓住幾秒鐘喝口水一樣。
過了兩個月,爸爸真從小星老師那兒回來了,媽媽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
爸爸對我說:“黎星對你印象很好,她說你是一個有創造力的學生。
”
媽媽一臉茫然:“她是誰?”
“小星老師嘛,我的小學老師,爸爸這兩個月就是同她在一起的!”
“哦,想起來了!”媽媽搖頭笑了,“我還不到四十,記憶力就成了這個樣子。
”
她擡頭看看天花闆上的全息星空,又看看四壁的全息森林,“你回來挺好,把這些圖像換換吧,我和孩子都看膩了,但我們都不會調整這玩藝兒。
”
當地球再次向太陽跌去的時候,我們全家都把這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