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周密考慮之後的謀劃。
她看見自己辛勤勞動的豐盛的成果,眷戀這塊熱土了,可是,這樣一來,把他的計劃又打亂了,就堅定地說:“不行。
土地要交給隊裡,我們已經有國家供應糧了,你不進城,我一個粗大男人,怎樣管娃娃?”
“要是能連收三年,咱們就能攢下餘糧了,再不怕‘三年困難’了!”淑琴說着,大約想起她承擔過國家的困難,從中技學校義無返顧地回鄉的往事,“我可是餓怕了……”
趙鵬大口抽着煙,瞅着淑琴,她本該是一個技校畢業生,現在應該在某工廠裡作一個不錯的技術員。
可是,她現在卻離不開鄉村的土地了,這兒有豐盈的收獲強烈地吸引着她。
王秀珍神出鬼沒地走過來,往麥堆上一坐,笑着說:“你兩口兒好親熱,還在說悄悄話?”
“喲!你個鬼,吓我一跳!”淑琴說,“你咋到這時候還沒睡?”
“娃們一天沒吃熱飯,淨啃幹馍,我給娃們弄了頓熱飯,才安頓得睡下,我來場裡看守麥子。
”王秀珍快嘴快舌,拍着淑琴的脊背,“嫂子!說實話,前幾年咱做夢也沒敢想有這麼多麥子!”
淑琴瞅一眼趙鵬,沒有說話,對秀珍點點頭。
“你記得不?”王秀珍問,“那年臘月,多虧你借給我五十塊錢,掌櫃的才跟鵬哥去買糧……”說着,又問趙鵬,“你也記着吧?”
趙鵬點點頭,那是忘記不了的事。
臘月裡,差不多人家都斷糧,好在趙鵬有工資,可以到渭河北岸的富裕戶人家去買糧食,而秀珍家就更難受了,既沒糧吃,又沒錢買。
秀珍朝淑琴借下五十塊錢,趙鵬和她的男人蒼娃搭伴到渭北去了。
那時候,糧食作為一類物資,不許流通。
趙鵬不熟悉地理和行情,由蒼娃引着,在一個陌生的村子買下一百五十斤包谷,在野地裡躲到天黑,過渭河大橋時,被民兵抓獲了,糧食全部沒收了。
趙鵬再三說好話,也不頂用,可憐蒼娃五尺高的小夥子,哇地一聲哭了,給守橋的民兵跪下來,說他買糧的錢還是借下的……趙鵬的腦海裡,永久地烙下了同輩弟弟那張可憐巴巴的臉。
“啥時候進城呢?”秀珍問。
“原來想……麥收完了去。
”淑琴說。
“我要是想你了咋辦?好嫂子!”秀珍摟住淑琴的肩膀,“我還欠着你那五十塊錢哩!”
“早都說過,再不提這話嘛!”淑琴有點生氣地說,“權當人家把我的糧收咧!我和你鵬哥早都給你兩口子說了,你咋又啰嗦出來?”
“俺不能不還,良心難昧呀!”秀珍豪氣地說,“他今年在工廠幹了半年合同工,掙下幾個錢了,想着明年春天蓋起房來,再還給你,反正我知道你比我手頭松泛……還是非還不可。
”
“再不要提這件事了!”趙鵬說,有點不耐煩,“提起這事,我心裡難受。
你知道不?俺倆掏大價買糧,吓得躲來躲去,跟做賊一樣!”
“睡吧!天大概快明了。
”淑琴說。
王秀珍站起來,朝自己的麥堆走去。
趙鵬看看表,四點鐘了,北方的夏夜十分短暫,四點半鐘通常就亮了,現在還睡什麼覺呢,他從小推車上站到場地上,把被子卷起,擡起頭來,東山群峰的上空,已經透出一縷蛋白似的亮色,第一聲知更鳥兒尖銳響亮的叫聲在村莊上空響起,接着就是一群同伴的此落彼起的鬧嚷嚷的大合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