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交請。
整個小院裡,全都用竹棍兒圍成栅欄,隻留下一塊小小的空地。
四妹子熱情地接待一切前來觀看的嬸嬸和嫂子們,耐心地回答她們的詢問,并不在意某個心地偏狹的女人眼裡流瀉出來的忌妒的神色。
成功本身帶來的喜悅和自豪,足以使人對一切世俗采取容忍和寬讓的胸懷。
剛剛交上農曆八月,一聲震驚人心的母雞的叫聲從後院響起,四妹子掀開栅欄門,跑進雞圈,驚吓得母雞刮風一樣奔逃。
她跑到雞窩跟前,那窩裡有一個白亮亮的雞蛋,抓到手裡,這才看見,那粉白的蛋殼上留着絲絲血痕。
她的眼睛被溢出的淚水模糊了,一個無法壓抑的聲音在心裡回蕩:開産了!開産了!
不到半月,三百隻母雞相繼開始産蛋,從早到晚,母雞向她報告下蛋的叫聲此落彼起,不絕于耳。
她把一盆一盆攪和好了的飼料撤進食槽,捧着一籃又一籃雞蛋走出栅欄門來。
她須臾也不敢離開屋院,真是太忙了。
最迫切的一件事是,雞蛋無法推銷出去,堆在家裡不行呀!
她終于和建峰商量決定,請老公公和婆婆過來幫忙。
雖然婆婆幫她帶娃娃,收雞蛋,然而畢竟不是靠得住的。
她要跟二位老人正式交談一番,要兩位老人靠實靠穩到她的小院裡來照料内務,她隔一天兩天就可以出去賣掉雞蛋了。
她在村子裡的代銷點買了蛋糕,卷煙,茶葉和酒,一共四樣禮物,讓建峰用挎包裝着,走進熟悉的老公公的住屋裡去了。
第二天一早,四妹子挑回一擔水回來,看見老公公蹲在台階上抽旱煙,她忙招呼老公公坐到屋裡,老公公卻磕掉煙灰,撈起她剛剛放下的挑擔要去挑水。
她對他說:“爸,你腿腳不便了,讓我去挑,你給雞拌食吧!”
她告訴老公公,包谷糁子,麸皮,魚粉,骨粉和幾種微量元素的配方比例,老公公說他記不住,還是讓他去挑水好了。
她不讓,說:“爸,我要是出門賣雞蛋,你還得喂雞。
其實不難,我給你把配方寫在牆上,摻配一兩回也就記住了。
”說着,她動手示範了一下,在木缸裡按比例放足了各種飼料,攪拌均勻,然後讓老公公把飼料端進雞圈去。
老公公剛要動手推開栅欄門,她忙喊:“爸吔!在門旁邊的石灰裡踩一下。
”
老公公回過頭來,迷茫不解:“踩石灰做啥?”
四妹子說:“消毒。
”
老公公不耐煩了,放下盛滿飼料的盆子,索性走回來:“嫌我有毒?你自個送進去!”
四妹子笑了。
老公公心裡犯了病了。
她笑着解釋:“爸吔!我送進去,也要踩踏一下石灰。
我每一回進雞圈,都要過這一番消毒手續的。
你老甭犯心病,這是防疫要求,不敢違犯。
”
老公公好像聽進去了,再次走向雞圈的栅欄門兒,在石灰堆裡踩踏了一下,端起盆子,走進去了。
四妹子挑着水桶走出門,忍不住笑了。
老天爺,她在指撥着老公公啊!他居然聽她的話了!他是呂家堡屈指可數的幾個精明強悍的莊稼把式,總是别人詢問他的時候多,在鄉村的莊稼行裡,沒有難得住他的活路或技術。
他又是一位家法特别嚴厲的家長……然而她吩咐他要做的衛生防疫制度,他卻遵守了。
四妹子再挑回一擔水來。
剛進街門,她聽見老公公大聲嚴厲地指使老婆婆說:“在石灰堆裡踩踏一下。
腳上有毒。
衛生防疫不敢馬虎。
記住,每回進雞圈,喂食也好,收雞蛋也好,不管我在不在跟前,都要在石灰堆裡把鞋底子蹭一蹭。
”
四妹子笑了。
老公公聞聲扭過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大聲解嘲地說:“你甭看我老腦筋。
我信科學哩!那年,政府把化肥送來,沒人敢買敢用。
好些人說,咱用大車給地裡送糞,麥子還長不好,撒那麼幾斤白面一樣的東西,還能指望長麥子嗎?我買了用了,嗬,那一年,就咱家的麥子長得好!我信……”
吃了一點幹馍,喝了幾口開水,四妹子把兩個墊着麥草的雞蛋筐子綁捆在自行車上,對兩位老人說:“十二點時喂一次,五點鐘再喂一次,按比例搭配飼料。
雞蛋要及時拾了,窩裡堆得多了,就容易壓破了。
”說完,她把車子推出街門,兒子鬧着要跟她去。
婆婆好勸歹勸,才把那嚎啕大哭的小子拉扯走了。
四妹子跨上車子,清晨的風好涼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