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去他媽的黑腳!哪怕三隊爛光爛淨,能爛我馮牛娃多少呢?馬駒今日走,老子明日走!老子出了馮家灘,憑這一身力氣,哪一天弄不到幾塊錢呢?要我為三隊的問題去找你,我還嫌你沒水平……”
公牛在路邊上啃草,不管它的主人如何破口大罵,悠然擺着尾巴,享着口福。
牛娃看一眼公牛,醒悟到自己的使命,從白楊樹上解下缰繩,猛地把正在吃草的牛頭扯起來,公牛驚恐地瞪起眼睛,不理解對它一路關懷備至的主人,怎麼忽然變得這樣粗暴了。
牛娃掄起拳頭,在公牛屁股上擂了一拳,狠聲罵道:“我拉你誇個鳥莊!回家!”
“德寬哥,從今日起,三隊的事情,我不管了。
”牛娃站在磚場邊的楞坎上,把德寬從磚機房裡吆吼過來,開口說道,“我手裡現在沒染一分錢的經濟手續,就是這話。
”說罷,扭身拉着牛就走。
“咋的話呀?”德寬着實慌了神,拉住牛娃的胳膊,驚吓地問,“啥事把你氣成這樣?跟外村人……打架來嗎?”
“我不想幹哩,再沒二話。
”牛娃掙脫德寬拉拉扯扯的手,“甭拉!”
德寬愈加用勁地抓住牛娃的胳膊,強迫地把他按下去,蹲在地上。
德寬瞅着氣得歪鼻瞪眼的牛娃,奇怪地想,昨晚三人商量決定叫牛娃今天到各村裡去誇莊,牛娃高高興興接受了,今早出村時還嘻嘻哈哈說着粗魯的笑話,怎麼突然變成這種模樣?早晨,景藩大叔告訴他馬駒要走的消息,已經使他心裡壓上了沉重的石頭,一天來雖然照樣在磚機跟前忙活,心情卻很不好,午飯時,他借口看望馬駒的腳傷,到屋裡坐了一會兒,馬駒問了磚場出磚的定額定得合适不合适;問了良種牛吃草正常不正常,來娃一個人是否照顧得過來;還問了縣農科站指導棉花生産的李技術員吃飯安排在誰家……始終沒見提說自己要到縣上工作的事。
他也沒有開口問。
現在,牛娃冷不丁甩手撂挑子,德寬就特别慌亂了。
這個輕易不起性兒的人,這時也忍不住,恨着聲說:“你二十四五歲的人了,還當你是鼻嘴娃子?有話不說清白,耍啥牛脾氣嘛!”
“嗨!人家把我當賊防哩……”一氣之下,牛娃把景藩老漢在路上說給他的那些難聽話,全盤端出來,瞪着牛鈴大的眼睛,說,“我牛娃哪怕窮死餓死,淮也甭想下眼看我!”
德寬暗暗在心裡怨老支書,話說得太硬了,傷了牛娃的心,也有失你支書的身分呀!馬駒還沒走,把關系已經弄得這樣緊張,實在不好。
考慮到他們和馬駒的親密關系,也考慮到影響,他誠懇地說:“兄弟,小聲點,甭讓那邊的人聽到了,影響不好。
”
“黨支書不考慮影響,我顧啥呢!”牛娃執拗地說。
“好兄弟,先甭說這号話。
”德寬耐心地勸慰,“咱倆還沒見馬駒的話哩……”
“身為黨支書,為了自家……把我牛娃當成啥了?我是為我自個嗎?”牛娃仍然消不下氣,賭氣地說,“憑我……嘿!明天我過河去,找我表哥去呀!人家買下一台大拖拉機跑運輸,早給我捎話,叫我給他幫忙裝卸,說響一天兩塊半。
想到咱和馬駒擊過掌,咱不去掙那錢。
好!現時他走,我也正好走……”
“三隊這一攤子工作,給社員咋交代?”
“讓黨支書去給社員交待吧!”
“甭說賭氣話,兄弟!”德寬拍着牛娃的肩膀,難受地說,“馬駒要是真個走,那好,咱倆都甩手。
我看哪,要我挑這一攤子,也是夠嗆。
不過,咱們先穩住架勢。
咱也甭去問馬駒,免得景藩大叔疑神疑鬼。
馬駒終久要跟咱倆說清楚的……好兄弟,等上兩三天,不誤你去表哥家掙錢的。
”
牛娃長長籲出一口氣,從地上站起,礙于德寬苦口婆心的勸說,沒有再說執拗的話,拉着牛,懶洋洋地走進村子去了。
德寬站在原地,看着牛娃喪魂落魄的樣子,心裡難受了。
他喜歡牛娃,雖然魯莽,卻正直誠實,他同情牛娃,遇見了個沒良心的爸爸,比别的娃短缺父親的愛撫;二十五歲了,還拉光棍,沒有哪個姑娘願意光顧他和瞎眼老娘住的那兩間破廈房,他有心和馬駒在三隊幹一番事業,卻落得這樣的結果……
德寬難受地咂着舌頭,十分惋惜,昨天晚上,三個人還在這兒熱熱火火地研究種牛場飼養員的問題哩,給燒火的郭師博敬慶功酒哩,僅僅隔了一晚,配合得相當不錯的三個幹部之間,一下子變得稀酸了……唉唉!